楚向堯站在略高的山坡上，手里還抱著皓月。他目光清冷地望向我，仿佛悠遠(yuǎn)得不曾見過面。他說：“皓月可以給你們，只要姚惜年過來。”

我的視線掠過眾人的臉，恍然發(fā)覺楚向堯所說的話是個騙局。他哪里糾結(jié)大批的人馬，他只不過想對我說些最后的話罷了。

“我去。”我搶先他們一步開口，從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抱過皓月。我對皓月輕語：“跑到對面去，娘跟叔叔有些話要說。”我拍拍皓月的小背，聲音輕柔地囑咐。

皓月不放心地看著我，生怕我一離開就會把他拋棄。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十六哥身邊，使勁向我揮手：“娘，皓月等你快些回來。”

我拼命地點(diǎn)頭，忍著流淚的沖動：“皓月，娘會回來。你放心，娘一定會回來！”我明白或許這一去，留不下太多的影子。

楚向堯拽過我起身就跑，咆哮的風(fēng)聲擦過我的耳邊。生疼的耳根，還有緊縮成一團(tuán)的心。我捂住眼睛，不敢朝四周看去。

“女人，睜開眼睛看看這里的世界。”楚向堯扳過我的身體，強(qiáng)迫我的目光停留在別處。

惶惶搖頭，只能脆弱地問：“楚向堯，你想要對我說什么？”

“你覺得我應(yīng)該對你說什么呢？”楚向堯低喃地反問我，他的雙目只余留平靜。他牽過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聽著胸膛的聲音，我曾以為它是為你而跳動。”

“楚向堯，我們從一開始就下錯結(jié)局。楚向堯，我們從沒有開始過。”我想要否定一些東西，但我明白有時候的否定只能從片面來證明自己的心虛。

楚向堯張開雙臂，輕輕地向我哀求：“能允許我抱你一次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閉上眼睛。楚向堯身上的體溫暖暖地包裹我的身心，我從記憶中尋覓到丟失許久的春日海洋。猶如溺在水底無法呼吸的人兒抓住救命稻草，于是再學(xué)不會放手。

“其實(shí)，你懂我找你的原因是什么。我只問你：是否為我動過心？”楚向堯在我耳畔低語，細(xì)碎地粉碎我的心。清朗的天空霎時扯碎，無底的黑洞展現(xiàn)在我面前。

我很肯定地回答：“有！我為你動過心，甚至現(xiàn)在仍是！”我猛地抱緊楚向堯，有淚水浸濕他的衣衫。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曾經(jīng)為安泠意流干淚水，如今還是逃脫不了這般的命運(yùn)。

“傻瓜，別哭！”他揉揉我的頭發(fā)，微微笑語，“這一生咱們不可能了，下輩子你再做我的新娘可好？我喜歡你，自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開始喜歡上你。”

“楚向堯，如果我們早點(diǎn)認(rèn)識。是否能夠避免這些悲劇，是否能永遠(yuǎn)的幸福下去？”淚眼婆娑的視線停留在遠(yuǎn)處的一個黑點(diǎn)，我突然悲哀地笑了。

楚向堯在我額上烙下一個綿長的吻，只聽他淡淡地說：“我從來都不覺得認(rèn)識你晚，我是最早認(rèn)識你的。只是命運(yùn)從來不是用早短來說事，說不定下輩子你最晚遇見我卻能幸運(yùn)地在一起。答應(yīng)我，勇敢地生活下去。”

“楚向堯，我舍不得。”我扳過他的身體，把危險擋在外面。好像當(dāng)初為他擋的一箭，那么深那么美。

利箭滑過空氣準(zhǔn)確地刺向我的心房，我將余生的所有時光于這一刻停止。胸前綻放的妖嬈玫瑰，漸漸沖散我的思維。我緊攥住楚向堯的手，想要努力抬高聲音但不可避免地低下去：“楚向堯，快……跑。”我的天空黑了，沉重的眼皮再睜不開。

“你真的是個瘋子，我不需要你為我擋箭。我都看見了，我不躲只是因?yàn)闊o所謂。”他還在說，我咬破嘴唇終于恢復(fù)點(diǎn)兒意識。我望著他，咽下血沫：“我清楚……控制不住……我……楚向堯，我不愛你了。”

臨死前，我還清所有的債。總算能夠無債一身輕離開人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輕松過。我凝視藍(lán)天上的一抹白云，仿佛自己也如白云般身輕如燕帶走煩憂。合上的眼簾，這輩子無悔。

“傻瓜，一個人走很孤獨(dú)。我舍不得！你留下我孤獨(dú)地存活人世，本是在懲罰我對你犯下的錯。”他的淚水滾落在我的手背上，溫?zé)岬母杏X向來是我依賴熱度。可惜我無法再睜開眼觸摸想要依賴的人兒，到頭來孤零地離去。

周圍的腳步聲越來越嘈雜，有人抱起我滿是傷感：“她是我的女人，所以只能跟我走。”

“楚向堯，你放開她。”安泠意怒不可遏的聲音卻讓我有些想笑。

“你們一直在逼她，她累了上天召她去休息。”楚向堯的鼻子蹭蹭我眼角的傷疤，緩緩地作著最后的告別，“我不會告訴你們僅有的真相，我要你們安清世代存活在血緣的陰影下。”

楚向堯，你真笨。我既然決定陪你一起走，肯定留好后路。安清的迷，南宮家的迷通通能解。固執(zhí)的人往往傷害的是自己，能讓自己少痛何樂而不為。

“楚向堯，你糾纏她太累。放手，把她給我。”十六哥的聲音愈來愈近，近在咫尺卻又忽地消散。

“我！我陪你！”楚向堯極是肯定。涌上的海水浸滿耳際，淹沒所有感官。

原來我和他沉入海底，在純明的海底下獲得另一種心生。俗世間的紛擾消散，余留的只有無限嘆息。

癡笑怨恨，走到最后留不下絲毫影子。

后記：

安清王朝弘摯九年，弘摯帝統(tǒng)一天下，立大皇子安朗日為太子，二皇子姚皓月為散王游歷人世。

安清王朝弘摯十三年，弘摯帝下旨南宮氏族滿門抄斬。坊間傳，皆因眷妃娘娘為姚府十三小姐。

安清王朝弘摯十八年，弘摯帝退位傳位給大皇子。據(jù)聞南宮妃氏于此走完一生。

“太上皇，姚都統(tǒng)求見。”公公對著躺在龍榻上氣息奄奄的安泠意悄語。

“宣。”伴隨話音落下，急促的咳嗽聲幾次打斷姚箴晨上前的步伐。

“太上皇，所有的事情處理妥當(dāng)。”睿智在姚箴晨臉上顯現(xiàn)，早失去往年的張狂。

安泠意張張嘴，卻把目光投在窗臺上的迎春花上。提神香裊裊在殿內(nèi)升起，他虛弱地輕笑：“迎春花開了，她看到指不定多高興。”

“太上皇。故人已逝，保重龍體。”姚箴晨淡淡地望眼笑容明媚的迎春，在心底暈染出一個倩影。甜甜的聲音在耳邊打趣：十六哥，姚箴晨。

“你說她當(dāng)初是愛誰多一些，我真后悔隱瞞事實(shí)。”安泠意陷入往日的沉思，當(dāng)年太醫(yī)告訴他命不久矣。于是他自作主張地拆散兩人，因此再回不去。

姚箴晨緊抿雙唇，反問：“你又愛誰多一些？”

“嫣兒的愛，隨著她的離世漸漸地散；她的愛，刻骨銘心。一顰一笑，一灑脫一傷感。”安泠意極少的淚水打濕在枕巾上，烙印下的東西褪不去。

“太上皇，只因你從未得到過她。自她出世，她沒愛過任何人。”姚箴晨未說出口，她滿腦子記得都是還債然未用心去付出。即使有多半是愧疚，多半是心疼。

安泠意艱難地點(diǎn)頭：“是啊！她不明白愛是何物。我也累了，讓我一個人靜會兒。”安泠意閉上眼睛，沁涼的淚珠滾落在心頭。她沒愛過任何人，不是她不想愛而是真的厭倦。

惜年，年華珍惜下依然寫不完你所有的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