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似乎已經成了定局,然而湘兒常在夜半驚醒時想,這真是她想要的嗎?可是看著桌上的艷紅的鳳冠霞帔,一切都顯得那么不真實。
出嫁的那一天還是如期而至。
一大早,方姑姑就帶了幾個丫鬟來為湘兒潔面,然后進來的是一個婦人,方姑姑告訴湘兒,那婦人是個極有福氣的,她父母雙全,夫妻恩愛,子女成群。由她為湘兒開臉,出嫁必也會順暢。
湘兒無奈地笑了笑,只見那婦兒不知將什么粉敷在湘兒臉上,然后在指間套了一根紅線就往她臉上弄,一下一下的,非常疼,湘兒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方姑姑看湘兒眼淚汪汪的,只是叫她忍著,不時用手絹擦擦她的眼角,說是每個姑娘出嫁都要走這么一回的,一會兒就好。
湘兒聽了不敢動,只是用眼神示意自己明白,咬牙強忍著,直到過了好半天,總算是把臉上的事情弄好了。
這時,又換了另一個婦人來為她梳妝,可是卻傳來輕輕的叩門聲,一個修長的身影倒映入湘兒的眼簾。方姑姑出去了,不一會兒,門被推開了,葉鈺走了進來。一屋子的丫鬟和老媽子都愣了,他只是輕掃了一圈,淡然地道:“都出去。”
“這……”為湘兒梳妝的婦人為難地看了她一眼。這時,門板后面露出方姑姑的臉,她看看葉鈺的臉,又看看湘兒,終是嘆了口氣,招呼道:“大家都出來吧!”說完便走開了。屋里的人見方姑姑都走了,便都向葉鈺行禮后出去了。
湘兒愣愣地年著葉鈺,明明就在跟前,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一樣,空氣中似乎有淡淡的霧氣,把他的臉都模糊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怎么反倒哭了起來。”葉鈺清越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湘兒伸手往臉上一摸,才發現指尖上全都是淚。
葉鈺拿起梳妝臺上的絲帕,輕輕為她擦去眼淚,笑了笑道:“我說過你出嫁的時候要為你梳妝的,你還記得嗎?”
湘兒點點頭,坐正身子,看向銅鏡里模糊的自己。
葉鈺執起木梳,輕輕地為湘兒梳理頭發,他的指尖微涼,在發間穿梭,帶了一點迷離。他把王妃送的步搖固定在發間,長長的流蘇從耳邊垂下,隨著動作輕微地來回搖晃,最后將頭發一點點地盤上去,最終完成了。
葉鈺又轉手到首飾盒里拿起那對珍珠耳墜,微微俯身,將它戴在湘兒的耳朵上。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湘兒后頸上,緊接著是微涼,讓人覺得發癢。可湘兒卻不敢動,生怕驚碎了這個美好的夢。
“好了。”葉鈺的話把湘兒從夢中驚醒,是了,再好的夢,終是會醒的,是她自己癡了。湘兒看向銅鏡里的自己,柳煙眉,秋水眸,唇色如朱,兩頰嫣紅,耳邊的流蘇襯著如雪的肌膚,似遠霧縹緲,觸手難及。
湘兒站起身,轉向葉鈺道:“我好看么?”
葉鈺明顯地閃了一下神,很快便反應過來,伸手觸了一下流蘇,回道:“好看!”
湘兒心滿意足的笑了,抱起旁邊架子上的衣服道:“我去換嫁衣,你等我!”說完閃進屏風里面。將身上的衣服脫下,把嫁衣一件件地穿上,火紅的色彩耀花了她的眼,衣服仿佛沾染著熱氣,讓她全身發燙。
長裙及地,留下一地旖旎。袖口上繡著繁復的牡丹,花開富貴。突然讓她想起一句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而從今天起,自己也將嫁為人婦,擔當起宜家宜室的責任。
“可好了?”屏風外響起葉鈺的聲音,湘兒回過神來,彎起嘴角道:“好了。”說完雙手得著裙子,一步一步小心地踏出,從屏風后探出臉,發現葉鈺正面向窗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來,看見湘兒笑瞇瞇地走到他面前,轉了個圈,裙角飛揚,蕩出一層煙花般的顏色。
等湘兒站穩身子,才要問葉鈺好不好看時,方姑姑突然闖進來了,她手里拿著紅蓋頭,看著湘兒和葉鈺,語氣間有些興奮又帶著點遺憾,“世子,湘兒,時辰到了。花轎馬上就要上門了。”
葉鈺不著痕跡地看了湘兒一眼,才向方姑姑點點頭。
方姑姑馬上走上來,將手中的蓋頭輕輕展開,紅色頓時彌漫了整個房間,湘兒輕輕閉上眼睛,感覺蓋頭慢慢從頭頂落下,覆蓋了整個世界。“先得去向王爺王妃拜別。”方姑姑扶著湘兒小心翼翼地下走到門口。
“姑姑?”湘兒覺得方姑姑停下步子,不解地問。
“怎么啦?”葉鈺見她們停下來,也問道。
“都怪我一時糊涂。”方姑姑有些為難地說:“我忘了新娘子出嫁時腳不能沾地的,可現在這時候,上哪里去找一個生辰好的男子充當湘兒的父兄,背她上轎啊!”
身邊一時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聽見方姑姑的聲音,“世子,你做什么?”
立即感到另一側被一只溫熱的手扶住,葉鈺將湘兒扶到桌邊坐下,然后把自己的鞋脫下來套在湘兒的繡鞋外。輕笑道:“好了。”
湘兒聽得方姑姑又嘆了一口氣,招呼著丫鬟扶著湘兒一起去王妃屋里磕了頭,然后才來到前院。葉鈺的鞋子對湘兒來說有些大,可是她卻穿著很安心。
出了前廳就有喜娘過來換下方姑姑,領著湘兒上了花轎。轎子里撒了五谷雜糧,湘兒坐下后,喜娘就千叮萬囑,說是不能移動位置,只有坐定才可保今后平安穩當。
見湘兒點頭,喜娘便函準備放下轎簾,但卻不知為何停住了,此時花炮聲有些大,震得湘兒耳朵都有點難受,喜娘湊近湘兒輕聲道:“新娘子,這父兄的鞋子上了花轎就可以脫了。”
湘兒愣了一下,才點點頭。接著是紅色的轎簾整個兒落下來,徹底將湘兒與外界隔開。
身下一陣搖晃,轎子被抬了起來,援搖搖晃晃地朝前走。
湘兒伸手掀起蓋頭,低頭看了看腳上熟悉的鞋子,彎下身卻把它脫了下來,正不知往哪里放呢,簾外傳來阿蠻的聲音,“湘兒姐,把東西給我吧,姑姑交代讓我收著。”
葉定恒怕湘兒初到夫家不習慣,因而著阿蠻跟著陪她去住一段時間,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讓她回王府。
湘兒想了想,說了聲“有勞”便把鞋子遞了出去。阿蠻接過鞋子笑道:“湘兒姐這是說的什么話,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今兒個又是你出嫁的好日子,我不過替你拿雙鞋,這也要謝?”
聽了阿蠻歡快的聲音,湘兒心里仿佛也歡快了一點,正想再開口,卻聽見轎外有喜娘的斥責聲和阿蠻委屈的道歉聲,于是只好放下蓋頭,安靜地坐好。
孟子凡同湘兒說過,他們成親后就一起回邊城,與他的家人同住,而眼下為了成親,他在郊外租了套宅子拜堂。湘兒也曾勸過他不用置辦那么些東西,孟子凡卻寬慰她說,他家里是經商的,因此小有積蓄,讓她不要擔心。湘兒怕再說下去會駁了他面子,于是也就不再提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簾外隱隱有官司兵的聲音,想來是要出城門了。趁著喜娘與官司兵交涉的時候,阿蠻湊到轎邊小聲地說:“湘兒姐,這次是世子爺第一次去塞外那么遠的地方,你卻不能親自送他,你會不會有些難過啊?”
湘兒愣住了,“你說什么?”
“姐姐難道不知道?”阿蠻不確定地說:“今日送了姐姐上轎之后,世子和王爺就要帶兵去往邊城了!”
湘兒還來不及回答,就聽喜娘叫道“起轎”。轎子又開始搖晃了起來,把她的整個腦袋都晃暈了。
今天就走?那為什么沒有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