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還好宴會只是接近尾聲。碰到茗兒，卻知道葉鈺已經回房了。于是湘兒先囑咐阿蠻回房休息，又來到葉鈺的房里，借著月光，見他合衣臥在床上，身上滿是酒氣，怕是晚上喝了不少。

想了想到廚房打了熱水，為他擦了把臉，另一只手卻不知不覺地撫上他的臉，這張臉，朝夕相處了十幾年還是看不夠。放輕了手腳為他除去外衫，蓋好被子，又細細地掖了掖被角。見一切妥當，才要退下，一抬眼卻對上一雙漆黑的眸子。

湘兒原以為他睡了，現下反倒是被他嚇了一跳，訕然道：“怎么還不睡？”

他卻半天不說話，直直地盯著湘兒瞧，湘兒被他瞧得心里直發毛，自己只不過摸了他的臉一下，應該不是什么大罪吧！正想著呢，葉鈺終于開口了，“你去哪兒了？”

“噢，去城南看花燈了。”湘兒實話實說。

葉鈺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才閉眼睡去。湘兒怕他還有什么吩咐，便多等了一會了，確定他不會再吩咐什么了，她才拿著銅盆退了出來。

回到房中，腦中竟然是那個在燈會上遇見的男子的身影，他約自己去沁風亭見面是說著玩的吧，何況當時自己也沒有應下，倒也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了。

想罷，心想頓覺輕松不少，洗漱一翻自也睡去。

第二日一早，王妃就讓人來叫湘兒，讓她到自己房里幫忙一起清點壽禮，此次是王妃三十整壽，宮里也賞了不少好東西，忙碌了整整一天，才把各色禮品歸類放好。

晚間睡覺時才想起自己還欠著如意姑娘的一個人情呢，忙翻身坐起，找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癱坐在床上，腦袋亂成一團。湘兒向來不喜歡欠人情，更何況對象還是一個陌生的青樓女子的人情。

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湘兒干脆不去想了，自顧自睡去。

次日早上，伺候葉鈺洗漱時，宮里來人說皇上召他入宮議事。于是伺候他穿好朝服進宮后湘兒便得了空閑。想了想，到廚房做了一盒子點心直奔“青樓”而去。

到了“青樓”，在門口當值的還是那日她見過的那個小廝，湘兒向他說明緣由，他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直讓湘兒稍等，他馬上去通報，說完便急急地進去了。

不多時，就見小廝后面跟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小姑娘見到湘兒極為禮貌地向她行了個禮道：“奴婢小星，是如意姑娘身邊的人，姑娘讓奴婢來迎姑娘。”這話說得繞得！湘兒心里暗道，卻也忙連聲道謝，便跟她進了“青樓”。

穿過大堂，這回沒有往梅林方向走，只曲曲折折地往另一邊走了一大段路，直到一棟獨立的小樓前才停下，小樓上掛著一塊牌匾，上書“迎風閣”三個字。再往旁邊看，如意姑娘正在二樓倚欄看著湘兒笑呢。

湘兒回以一笑，低頭跟著丫鬟進去，上至二樓，如意姑娘已回到屋里倒好了茶，請湘兒坐下，并吩咐小星退下。

見她這么客氣，湘兒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將手中的食盒放到桌上，有些不安地道：“如意姑娘，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姑娘笑納。”

如意聞言一愣，伸手掀開食盒，第一層是滿滿的核桃酥，第二層是滿滿的七色糯。

“也不知姑娘愛吃不愛吃……”湘兒說得有點底氣不足，人家“青樓”里的姑娘什么好點心沒吃過，雖然這七色糯是她最拿手的點心，可人家未必就稀罕。

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得如意急急地打斷道：“我愛吃！”看那神情還十分激動，“你有心了。”

湘兒終于放下一顆懸著的心，回笑道：“姑娘客氣了，也不值幾個錢，湘兒身無長物，只好自己做些東西來謝姑娘，難得姑娘不嫌棄。”

她卻搖頭道：“這七色糯有多難做我是知道的。”七色糯的確難做，光材料就要幾十種，七種顏色重疊在一起，光是看就很好看，湘兒也確實花了不少功夫，但如今得到認同，卻是比什么都能讓她高興。

因而對如意行禮道：“姑娘言重了，若不是姑娘相救，湘兒此時怕已不在了，比起這救命之恩，七色糯就算不了什么了，他日姑娘若有用得著湘兒的地方，湘兒定當為姑娘奔走。”

“當日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好了，你也別老是叫我姑娘姑娘的了，我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姐姐可好？”如意嘆了口氣扶湘兒坐好。

“姐姐！”我笑著喚了一聲。

樓下響起一陣咚咚聲，不一會兒，小星的小臉出現在扶手邊，“姑娘！”她喚了一聲，又走到如意身邊低語了幾句。如意聽了臉色有些古怪地看了湘兒一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看向湘兒道：“剛才妹妹說愿意為姐姐奔走，可是實話？”

“自然是實話。”湘兒認真道，雖然她想不通如意問這話的意思，但還是據實回答了。

如意見湘兒應下了，忙喚星兒拿了兩個碟子過來，把兩種點心各拿出一半，立即合上食盒道：“姐姐今日與人約了在琉陽湖上游船，可是現在卻覺得身體有點不適，怕是去不了了，想勞煩妹妹替我跑一趟，幫我向那人告個罪。”

湘兒一聽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應下了。

如意道：“妹妹的點心做的實在好，姐姐想拿一半轉贈與那人作為賠禮，妹妹可會介意？”

“當然不會。”湘兒也笑道：“那日姐姐也說了，贈與姐姐的東西就屬姐姐所有，姐姐自有處置的權力。”又抬頭看看窗外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與姐姐相約之人怕是要等得不耐煩了，妹妹這就去尋他如何？”

于是湘兒在小星的伺候下上了馬車，直奔琉陽湖而來。琉陽湖位于城南，緊鄰著元宵時的花燈街，湖邊是文人墨客，紅粉佳人聚集之地。

車夫將湘兒帶到一艘畫舫前，對著剛下車的湘兒道：“姑娘，二爺就在那邊，請姑娘自己過去吧。”

許是聽到說話聲，站在畫舫船板上的青衣男子回過頭，正看見湘兒走上梯子，湘兒見了眼前之人卻是一驚，脫口而出“林二公子。”沒想到與如意相約的人是他。

其實來時路上，湘兒就猜了千萬遍，可獨獨沒有想到會是林成意，他家學淵源，知書答禮，雖常與葉鈺一起出入風月場所，風評卻一直不錯，是安陽城里許多女子心中的佳婿。沒想到他會與青樓女子私會，

但轉念又一想，這如意姑娘是何等人物，林成意會鐘情于她也并不意外，如此一想，心下也仿佛輕松了不少。

湘兒看了看船板上一桌并未動筷的酒菜，那是為如意姑娘準備的吧，只可惜她今日沒有來。于是向林成意福了一福道：“二公子！”他急忙伸出手來，看樣子是想扶她，又突覺不合規矩，因而停在半空。

湘兒也不愿使他為難，自己直起身子道：“如意姑娘身子不適，不能來赴公子約了，剛好湘兒去謝如意姑娘贈玉簪之恩，姑娘便讓湘兒替她跑一趟，向公子告個罪。”

他神色復雜地看著湘兒，親手接過她遞過來的食盒笑道：“有勞湘兒姑娘特地跑一趟了，不如坐下來喝杯薄酒再走。”

“天色不早了，想必世子也該回府了，湘兒就不打擾公子雅興了。”湘兒笑著拒絕道。

林成意眼中露出一抹失望，瞬間又恢復清明，微笑著吩咐婢女道：“派人送湘兒姑娘回恒親王府。”

湘兒道了聲謝，轉身跟著婢女在林成意的目光下上了馬車，直到布簾放下，湘兒才覺得渾身的那股壓迫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