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凌夜曲子里所表達出的那種情愫，湘兒自己也有，那種甜蜜與酸澀交織，痛苦與快樂并存的情感，縱是萬劫不復，依舊是甘之如飴。

許久，凌風才跟著小廝身后而來。

他依舊中一身白衣，黑發松松地綰在腦后，剩余幾縷垂于肩上，紫色的眸子微微閃著光，一副淡然地神情。

他周身分明有謫仙之氣，行走于紅塵之間，卻不染纖塵。甚至可以說，他是湘兒此生見過最干凈的人。他的干凈不似孟子凡那樣的沒有心機，而是一種仙人之氣，淡然高雅，仿佛脫于世俗。

葉晨臉色不善，知道他還在為剛才的事生氣，湘兒快步走到凌風面前，笑道：“凌風大師，真是辛苦您了！”

他斜了一眼葉晨，才微微勾起唇角道：“我是因為你想見我，我才來的。”表情真摯而誠懇，看不出一絲玩笑的痕跡。

“啊！”湘兒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道：“您真會開玩笑。”說完不等他回應，連忙指著佛堂道：“只求您幫幫公主吧，她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

他卻微微挑眉，不在意地問道：“與我何干？”

湘兒連忙回頭看了葉晨一眼，果然，他的眼睛里開始冒出了紅色絲，很顯然這時的他已處在發火的邊緣了。

“公主，您就出來吧！您不管別人，但乳娘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怎么經得起您折騰啊！再說若是駙馬在世，也必定舍不得您這般啊……”乳娘哭叫的聲音傳了過來。

葉晨聽了，眼里的紅絲退去，漸漸恢復一片清明。他走到凌風面前道：“凌風大師，我葉晨此生從來不求人，但今日我請您幫幫家姐，只要您肯，您要什么我都給您。”

直到此時，凌風的眼里才隱隱透出一些興趣，他問道：“真的我要什么你都肯給？”

葉晨有一時的愣神，下一刻便清醒過來，點頭道：“是，只要不損害我大燕國之基業，不違背道義，你要什么都可以。”

凌風聽了，嘴角微不可見地往上揚了揚，紫眸一轉，靜靜地看著湘兒道：“我要她！”

湘兒愣住了。葉晨也愣住了。

“我只要她。”凌風再次重復道：“只要你把她給我，我就幫你勸說大公主，讓公主進食。”

葉晨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說話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湘兒。好一會兒，他終于嘆了口氣對湘兒道：“對不起湘兒。大姐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言下之意是答應了。

湘兒僵住了，發覺自己根本沒辦法說話了。若說當初被葉晨劫來，她心中有些氣憤，有點小難過，但她其實是知道葉晨并不是壞人，他不會傷害自己。所以她才會一直留在風苑，但是凌風雖然對自己也沒有惡意，可他畢竟是暮國人，自己要是跟著他，必定是要離開大燕的。而且，他之于自己終究不過是個陌生人。

湘兒不說話，葉晨便也不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默。

葉晨的眼里滿是歉意，但更多的是擔心，對葉蕊的擔心。是啊，畢竟她是他的親姐姐，而自己，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丫鬟。湘兒在心中苦笑。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僵硬地牽起嘴角道：“好啊！”

心里縱有千萬種感受，她也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葉晨。也許是自己自掘墳墓吧！如果不是她出主意把凌風找來，現下也不用面對這種狀況了。

葉晨聽了，松了口氣，他認真地看著湘兒道：“今日是我欠了你的，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加倍回報。”然后轉頭對凌風道：“現在可以了嗎？”

凌風點點頭喚道：“侍琴！”

他身后一個抱著古琴的琴童便走上前來，另外幾個人也不知道從哪里找來工具，不一會兒時間就擺好了琴案，焚好了香。

凌風走到琴后坐下，雙手撫上琴弦，并沒有多想，月華般的琴音便流淌了出來。一時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只有音樂存在著。

透過琴音，湘兒仿佛看見一對情人在共看黃昏。他們耳鬃廝磨，情深幾許。他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幸福的味道，他們的笑容像是這世界最美的一幅畫，價值連城。

可是就在這時，琴音突然一轉，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黑夜里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她的神情抑郁，充滿絕望。男子的魂魄就站在她身邊，她卻看不到。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那你一定要繼續好好地活著，只要你心里有我，那我們仍然是在一起的，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把我們分開；我要你知道，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你能夠幸福。哪怕不是因為我，但只要你快樂就好；如果有一天，我們再次相遇，不管你是否還是初見時的模樣，我依然會第一眼認出你，然后好好愛你。

琴聲漸小，直至停止，滿院安靜。

下一刻，佛堂的門“吱呀”一聲打開，葉蕊臉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口。侍婢歡呼著迎上去，葉蕊遙遙地對著凌風這邊露出個淺笑，便整個人軟軟地倒在侍婢懷里。

凌風轉向湘兒道：“走吧！”

湘兒見葉晨早已朝葉蕊奔去，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心中苦笑一聲道：“好，不過我還要去拿些東西。”

葉鈺送的耳墜湘兒倒是貼身帶著，只是那身風冠霞帔還在屋里，那東西怎么說都是王妃賜的，弄丟了倒底不好。

凌風點點頭，隨意地說：“我在正門等你。”于是湘兒往風苑方向去。

春花秋月都在忙各自的事，看見湘兒走過也并不說話，倒是平安湊上來問道：“你臉色看起來不大好，有事嗎？”

湘兒勉強扯出一絲笑意，搖頭道：“沒事，我家人來接我了，我要走了。你們以后要好好保重才好。”

雖然是在公主府，但倒底是下人，身份低賤。于是他聽說是湘兒的家人來贖她，想著她就能脫離奴籍，倒是比湘兒還來得高興，當下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忙著把這消息告訴眾人。

湘兒看著他的背影苦笑，繼續朝葉晨的屋子走去，找了一塊布把嫁衣包起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曲曲折折，問著人才到了公主府大門，一輛藏青色馬車停在門前，那名名喚侍琴的男子看見湘兒出來，一聲不響地上前扶她上了馬車。一掀簾子，凌風靠著車壁微微閉著眼，像是很累的樣子。

湘兒不解地回頭看看侍琴，他輕聲道：“公子每次彈琴之后都十分疲累，需在稍作休息。”

湘兒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放輕動作在凌風身邊坐下，侍琴才放下簾子，與車夫坐在一處，馬車慢慢地駛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