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大叔就派人到客棧把車夫接來,留湘兒他們住在他府里。
他似乎很喜歡和湘兒說話,而湘兒總覺得他是個極可憐的人,因此也不排斥和他說話,晚上,他說了很多他年輕時的事。他說他的夫人是流華夫人姑娘時的婢女,風傾城破時他正在外地進購貨物,等到他趕回來時,戰事已經結束了。
“那您夫人呢?”湘兒忍不住插嘴問,問了之后又覺得太唐突了,卻也不好再收回來。
“后來,聽說流華夫人殉了國,她的婢女抱著小公主逃跑未遂,婢女跳墻殉主,小公主也難逃一死。”他說到這里突然哭了,“我知道那是我們的女兒,可我實在不明白她為什么愿意用自己的孩子去冒充小公主,為什么忍心把自己的親骨肉送上死刑臺?!而我,也一夜白頭。”聲聲悲切,若得湘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那一夜就在哭哭笑笑中度過,第二日周大叔說與湘兒有緣,想收她作義女。周家原是晉國的大族,如今雖改了朝代,卻給了他更廣闊的發展空間,生意遍布各個領域,只是周家行事低調,在外的名聲也不是很大。
大叔念舊,一直留在風傾城,他只有一個妹妹,卻是個任性妄為的,因夫家無財,又見大哥無子,便一直想著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大哥,這樣周家富可敵國的財產便唾手可得了。
可是澤然從小仗著舅舅有錢,到處胡作非為,行事荒唐,比其母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大叔不想看見自己辛辛苦苦拼下的家業毀在侄子手上,因此一直不肯松口,這才會有早上的一幕。
湘兒雖然也想幫周大叔的,可是這血又不是隨便能騙人的,湘兒道出自己的疑慮,周大叔卻保證不會有事,一來所有親戚都知道他曾有一個女兒,只是幼年失蹤;再來就是湘兒與他妻子長得很像,只要到時想辦法讓血融了,就不會有問題。
祭祖的日子很快到了,湘兒穿戴整齊跟在周大叔的后面進了宗廟。族長早已帶著一干族人等著了,見他們姍姍來遲,二小姐一臉歡喜地迎上來,拉著湘兒的手笑道“這孩子我真是越看越喜歡,你說你若真是我們周家的孩子該有多好啊!”
看來似乎她是吃定了湘兒是個冒牌貨,湘兒巧然一笑道:“姑姑多慮了,湘兒自然是周家的孩子,做不得假的。”
她這一句話,倒是把二小姐一時唬住了。族長不耐煩地一揮袖子道:“動作快些,別誤了時辰。”
于是,下一刻兩滴血被滴入事先準備好的碗里,正這時,門外發出一陣響動,眾人看去,見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跌跌撞撞地來到周大叔身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大叔一直沒表情的臉上終于變化了,法他也沒有責怪老者,只是看著青花瓷碗的時候,眼里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而二小姐則是喜滋滋地看了他們一眼,嘴角似笑非笑。
兩滴血小心翼翼地接近對方,最終碰在一起,并以最快的速度融在一起,像一束紅梅綻放在水中,嘲笑著所有心懷不軌的人。
大叔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湘兒;二小姐則是后退著身子,滿眼血絲地瞪著湘兒,“你是誰?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嗎?你倒底是誰?”
湘兒雖然心下疑惑為什么設局的周大步叔也同樣一臉震驚,但該她的戲還是要演好,因而一臉關切地問:“姑姑這是怎么啦?難道您不希望湘兒是周家的孩子?”一臉地無辜,語氣中還帶著傷心。
周圍的人似乎也有點意外,一時間都默不作身。倒是族長見多識廣,干咳一聲道:“好了,既已驗明正身,便不要再有什么疑惑了,準備一下上香吧。”于是湘兒作為繼承人上了頭注香。
回到周宅,周大叔把湘兒帶到后院,卻背對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湘兒忍不住開口道:“大叔,現在您的危機解除了,我也該走了。”
“我們的血是相融的。”他突然回身對湘兒說,聲音里帶了一絲苦澀,又有一種歡欣。見湘兒似乎反應過來了才道:“忠伯失手了,那藥沒下到水里。”他直直地看著湘兒的眼睛,自己卻已是淚流滿面了。
他握著湘兒的手邊哭邊笑道:“沒想到我周洪儒的女兒還活在世上,我終究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手握得很緊,很溫暖。
后來大叔又細細問了湘兒的身世,就更加肯定她是自己的女兒了,雖然湘兒覺得一切太過荒唐,可是當她拿到葉定恒的回信時,就覺得所有的疑問都有了解答,葉定恒在信中說她本是晉國破時由一名叫環兒的宮女交給他的,說是晉國公主,然后跳墻殉主。
一切都與大叔說的相吻合,于是湘兒竟就這樣得了一個爹爹。可是現在她還有事要做,不能陪在他身邊。
周洪儒得知湘兒要去瓊華,沉默了好久才嘆息道:“從小我就不在你身邊照顧你,現在又憑什么一定要你留在這里陪我。你是我的女兒,只要你開心,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可瓊華實在太危險,我派幾個人跟你一起去,也可貼身保護你。”
臨走之前,去母親墓前磕了幾個頭,她本被葉定恒葬在安陽,是周洪儒把她遷回祖廟,湘兒想著,她雖然不愛自己,可這十月懷胎之恩,也只能盡在幾個頭中了。
這次的行程顯然比之前舒服許多,但也不自由許多,周洪儒把最初帶湘兒換衣服的婢女慧兒給了她作貼身丫鬟,另找了兩名小廝明月,明星護送她。
來到林鎮,還是住到以前的那家客棧,店小二一見她,愣了愣,開口道:“姑娘不是前些日子的那位嗎?”
湘兒心知自己臉上的桃花印跡太惹人眼了,因此點點頭,小二卻仿佛松了一口氣地道:“您終于回來了,先前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受傷了,咱們這里的大夫又治不了……”
湘兒恍若雷擊,只知道他受傷了,下面的一句話也聽不進去,最后還是慧兒喚醒了她,說小二告訴她,那公子的房間還是原來的那處,湘兒聽了忙往樓上跑,來到林成意房前,剛想叩門,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玉娟看到湘兒突然出現,也嚇了一跳,不過是瞬間,眼里便泛出淚光,“姑娘你怎么在這里?”她似乎好久都沒睡好了,眼里有微微的血絲。湘兒也沒回答,徑自走進屋里,卻空無一人,皺了皺眉道:“二公子呢?”
玉娟抬袖擦了擦眼淚,“公子今天精神好些了,剛剛能夠下床,便又到瓊華去找姑娘了,我原也想跟著的,可是公子不讓。”
湘兒回身看了看門外候著的慧兒,她見湘兒看向自己,立刻道:“我這就叫明月備車。”說完轉身下樓。
抬頭又看了看玉娟,見她一臉憔悴,于是柔聲道:“他不讓你去自是有他的道理的,你先在這里好好休息,我去找他。”說完也不管她什么表情,下樓上了馬車就往瓊華趕。
到了山腳下,找個位置停好馬車,四人就沿著第一次上山的路找過去,本來,湘兒以為林成意大病初愈,想來也是沒什么體力的想必也走不了多遠,可是現在直到半山腰也不見人,難不成出事了。
正獨自著急著,明月忽然指著一處巨石問道:“小姐,是不是那里?”
湘兒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巨石后面有一抹藍,快跑著繞過巨石,看見林成意靜靜地躺在那里,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上凝結著小珠子,臉色潮紅。
明星一見,立刻將他抱起“公子渾身凍僵了,必須馬上捂熱。”說完也不待湘兒發話,當先用起輕功將他帶下山。
湘兒在慧兒的攙扶下也是快步下山。來前馬車前,明星已將林成意的藍衣丟在一邊,他的整個身子都被毛毯包住了。見她們下來,明月湊過來道:“得馬上找大夫。”
“那就快走!”湘兒拉著慧兒上車,快速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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