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來了……”話語有些顫抖，那暖如春風(fēng)的笑意，像是重疊上了遠在邊疆的另一個人。

心頭一熱，顧傾城扯出一抹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燕世風(fēng)皺了皺眉，沒有回答她。只是大手一握，長臂一扯，就將她抱上了馬車，置在懷中。

“回府。”

放下的車簾，燕世風(fēng)一臉的笑意。他滿足的摟著顧傾城，全是的愜意。

車輪滾滾，壓碾著青石板的道路，馬蹄的聲音是那樣的清脆，一下一下?lián)舸蛑男摹?/p>

“我們要去哪兒？”顧傾城的心中，是有著期待的。無論是顧府的禁園，還是九王府。

“回家。”燕世風(fēng)溫柔的目光透過滑落的長發(fā)，靜靜地看著她。眼角那顆淚痣，讓她忍不住淪陷再淪陷。

溫柔就像是蜜糖，一點一點的取代了心中的苦澀。

這時才發(fā)現(xiàn)，“家”是那樣溫暖的字眼，只因江府，從來沒有成為她的家。

回家就好，去哪，重要嗎？

顧傾城輕輕將頭靠在了燕世風(fēng)的肩頭，交握的十指像是在確定著幸福。鼻間傳來了淡淡的曼陀羅花香，或許是錯覺卻是聞到了一股令人心安的墨香。

就像是——落身上的味道。

“怎么了？”

或許是靠的太近了，顧傾城竟然是感覺到了燕世風(fēng)說話時，胸膛微微的震動。

“我想落了……”一聲嘆息，卻是少了些愁緒，多了些懷念。

眸中一寒，不明白心底的不悅從何而來。燕世風(fēng)看向顧傾城的目光中，多了些復(fù)雜難懂的情緒。

“他就快回來了，太子已經(jīng)遞上了奏折，不日就要班師回朝了。”輕輕嘆了一聲，那陌生的情緒不應(yīng)該值得他在意。

薄唇輕輕吻上了她的額角，帶著憐惜的小心翼翼。

顧傾城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努力睜了睜，卻是越來越困倦。意識漸漸變得模糊，當(dāng)最后一絲清明沉入夢鄉(xiāng)，只余下耳畔他低沉的耳語：

“好好睡吧，有本王在。”

是啊，有他在，她無需擔(dān)心。

……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下，車夫恭敬的掀開了車簾，恰巧一陣涼風(fēng)卷著碎雪吹了進來。

懷中的人兒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燕世風(fēng)低頭看了看，抬手拿過了身旁的狐裘輕輕將她裹了起來。

“先把簾子放下來。”淡淡的吩咐著，此刻她的面容那樣的平靜，令他不忍打擾。

車簾垂下，又恢復(fù)了一室的溫暖。顧傾城清淺的呼吸輕輕回蕩，一切是那么的靜謐。

突然地，她的羽睫輕顫，猶如破繭而出的蝴蝶，一下一下的閃動著翅膀，然后，光華萬丈。

“到了？”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眼中還滿是剛睡醒的迷茫。

燕世風(fēng)覺得心情很好，他發(fā)現(xiàn)他很喜歡看著她迷迷糊糊的模樣。

“恩，剛到。”點了點頭，尊貴的九王爺親自掀開了車簾，扶著佳人下車。看傻了一干奴仆。

低垂的青絲令他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從身形上判斷出應(yīng)是一名絕色的佳人。還想再探究，卻收到了自家主子的凌厲視線，便連忙低下了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王爺如此溫柔的對待一名女子。

九王爺風(fēng)流不羈，不是沒有過紅粉知己，卻從未如此如珍如寶。

顧傾城下了馬車，因為燕世風(fēng)的親昵而面色微紅。她抬起眼，看著莊嚴(yán)的九王府。即便是連日的大雪也無法遮蓋住那一份皇家的威儀，門口的石獅張牙舞爪，厚重的府門帶著漆黑的色彩。

吸了口氣，上次來九王府是被燕世風(fēng)抱著直接進了內(nèi)院，這次她終于堂堂正正的踏進了這里。

心中，有些緊張，或許是對于皇權(quán)的畏懼，或許是對于未來的迷茫。她有些顫抖，腿腳像是生了根一般無法向前。

“走吧。”像是看穿了她的心底，燕世風(fēng)輕輕攬著她的細腰，將那一份溫暖通過二人相觸的肢體輕輕傳達給她。

不容她退縮，不許她拒絕。燕世風(fēng)略顯霸道的帶著她一同走近了九王府。

奴仆們紛紛低著頭，跟在身后。厚重的大門開了又關(guān)，阻隔了一切的紛擾。

……

一室的暖意，抵不過醉臥榻上的尊貴男子。那一刻淚痣如炫目的寶石，折射著曖昧的光芒。

若有若無的酒香，飄飄蕩蕩的夾在纏纏綿綿的琴聲中。窗外傳來的落雪流水之聲，平添了幾分的風(fēng)雅。

素手撫琴，相思醉悠然而出。似嗔似怨，似情似愛，猶如春融的積雪，又如夏日的細雨，時而似秋天的紅楓。四周像是升起了蒸騰的霧氣，倩影朦朧，惹人探尋。卻又因著那夾雜其中若有若無的苦恨憂愁，又舉步不前。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燕世風(fēng)閉著眼，飄渺而柔情的聲音自薄唇中飄出，惹紅了佳人的臉。

“九王爺……”顧傾城微微抬眸，眼中是迷蒙的氤氳，帶著瀲滟的波光，在朦朧的燭光下顯得那樣的誘惑。

“噓……世風(fēng)，本王想要聽到你喚本王的名字。”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那編織出的深情就像是一張密密的網(wǎng)，鋪天蓋地，無處可逃。

相思醉，醉相思。

是誰迷醉在那一片柔情的花叢之中，是誰布下了誘人的風(fēng)景待人淪陷？

模模糊糊之中，燕世風(fēng)的臉像是與心中的顧落相互糾纏，重合，最后融為了一體。

顧傾城已經(jīng)分不清楚，是因為顧落而對燕世風(fēng)敞開了心懷，還是因為燕世風(fēng)而對顧落放下了相思。

半月余的相處，心中那道被江清月狠狠劃下的傷口已經(jīng)結(jié)了疤，只等待新生的肌膚替代那道猙獰，一切恢復(fù)平靜。

“在想什么？”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走到身邊的燕世風(fēng)，大手輕輕的摩挲著她嫩白的面頰。

他的掌心有著粗糙的繭，蹭在皮膚上有些癢癢的，微微刺痛，卻是那樣的心安。

“沒什么。”垂下眼，不想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想他。

若是發(fā)現(xiàn)了，會被討厭嗎？會看不起嗎？

一個人，可以那么快就愛上另一個人嗎？

他會覺得她是個輕浮的女人嗎？

江清月那鄙視而厭惡的眼神一閃而過，她驚恐的守著自己的心，害怕被發(fā)現(xiàn)。

燕世風(fēng)皺了皺眉，不明白她為何依舊感到悲傷。

為何他的柔情愛意，無法為她撫平痛苦。

試探著將雙臂輕輕繞過她的肩頭，發(fā)現(xiàn)并沒有被拒絕，便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將她摟在懷中。

“顧將軍已經(jīng)隨著太子班師回朝，等春天到了，你就能看見他了。”輕輕嘆了口氣，是無奈，是隱忍。

她的心里總是記掛著那道月白的身影，他不知他是否能夠真正走進去。

即便是風(fēng)流不羈如九王爺，在愛情的面前也不過是個擔(dān)驚受怕，舉步不前的男子。

她什么時候，才能看到他就在她身邊；

她什么時候，才能不要總是想著他？

酒不醉人人自醉，燕世風(fēng)寧愿醉在這濃郁的酒香里，沉浸在他與她的幸福夢境中，不愿醒來。

顧傾城輕輕將螓首靠在他的懷里，那寬闊厚實的胸膛是那樣的堅實，令人安心。

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為她提供了庇護。

她感激，她留戀，不想放手。

這是愛嗎？

這不是愛嗎？

不知道，她不懂，沒有人教過她。

她想念落，殷殷期盼著春天的到來。

可她又祈禱著冬季不要走，不要帶走這溫暖的胸膛。

她陷落在自己掙扎的世界中，無力感受他的不安。

兩人就這樣緊緊的相擁，任憑酒香散盡，落雪紛飛。

如若時間能夠永恒，那么就讓他們永遠不要分開。

心底靜靜地祈禱，當(dāng)年如果鼓起勇氣說出了口，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

當(dāng)最后一朵山茶花被積雪掩埋，冬末的陽光逐漸融化著晶瑩的積雪。

燕世風(fēng)推開門，輕手輕腳的走到她的身后，想要被她一個驚喜。

顧傾城斜躺在藤椅上，身上穿著嫩綠色的紗裙，滿室的暖爐讓她不用懼怕嚴(yán)寒。一頭如緞的墨發(fā)并未束起，如同瀑布一般灑落了滿地，那樣奢華。

她就像是墜落在凡間的精靈，牽動著他的心緒，令他不由自主的沉迷。

當(dāng)大手覆上了鳳眼，引來了銀鈴般的嬌笑。

小手覆上大手，一轉(zhuǎn)首便是如朝陽一般的光華。

“你來了。”是欣喜，是歡愉，顧傾城揚起一抹笑，扔下了手中的書卷，撲進了他的懷抱。

貪婪的吸了口氣，是熟悉的曼陀羅香，安撫著她的心。

“嗯，有好消息。”大掌流連在她的秀發(fā)上，不愿離開。如果可以，他想就這么撫摸上一輩子，永不放手。

一輩子？

為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感到詫異，燕世風(fēng)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什么時候他居然也會有這樣風(fēng)花雪月的想法了。

當(dāng)九王爺不再風(fēng)流不羈，該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什么消息？”顧傾城抬起小臉，她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顧落會不會已經(jīng)回來了。她期待的看著，等待聽到那個人的名字。

燕世風(fēng)看到她眼底的渴望，一陣揪心。他開始嫉妒顧落的存在，因為她比起他更重視顧落。

隱忍下不悅，他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她，“打開看看吧，江府那一日的事情，有結(jié)果了。”

顧傾城面色一白，雙手的顫抖不知是因為那些不堪的過去，還是因為通體的憤怒，也或者是仍舊殘留的哀傷。

她打開信箋，抽出了里面的紙張，眼珠飛轉(zhuǎn)，飛速的消化著紙上的內(nèi)容。

最后，精靈笑了，那樣的邪惡，令人從心底打顫。

燕世風(fēng)覺得他仿佛是看到了圣潔轉(zhuǎn)變?yōu)樾皭旱乃查g，觸目驚心，他全身的毛孔都不自覺的因著那股戰(zhàn)栗而全部張開。

“沒想到居然是他……”

紙張飄落，如同凋謝了的花般，滾入塵泥，化作土。

“世風(fēng)，你會幫我的對不對？”抬起眼，她的目光是噬骨的怒火。

她的憤怒令他心驚，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傾城，只要你想，我就會為你達成。”

“謝謝你，世風(fēng)。你真好。”鼻頭一酸，顧傾城努力的眨了眨眼，想要將眼底的澀意掩蓋，卻最終順著臉頰滑落下來，碎了他的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