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居成為了江府的一塊禁地,沒有任何人被允許踏足那里。沒有人知道那天早上發生了什么,那些奴仆只看到江清月一下朝便氣沖沖的闖進了白月居,不許任何人跟隨。
顧傾城失神的靠在床邊,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點著安神的香薰,看著從顧府帶來的書卷,之后只覺得一陣頭暈,仿佛墜入了云霧中,記憶也變得曖昧不清。
誰要害我,到底是誰要害我——
不甘的眼望著明亮的月,她被幽禁了,因為不貞。多么可笑的理由,她最初的不貞,還要拜她的夫君所賜。
“你在想什么?”陰影一晃而過,燕世風坐在窗欞上,抬頭望月。風吹著他的衣擺,卷起的粉雪裝扮著他的瀟灑。
“……,我發現你和肖書郁一樣,總是神出鬼沒。”
“我以為你會很傷心,現在看你這樣,我便放心了。”燕世風挑了挑眉,盡管他很好奇顧傾城為什么會認識肖書郁,但是現在顯然不是追問的時機。
“我已經瘋了,被這個世界逼瘋了。”顧傾城笑了,傾灑了一室的寂寞,“已經瘋了的人,還會傷心嗎,九王爺。”
燕世風一怔,終于將目光施舍給了顧傾城。昏暗的室內只能隱約看到她瘦弱的輪廓,這樣一名女子,總是令人不住的心疼。
“一切都過去了,會好起來的。”難得的,他語調溫柔的哄慰著他人。
“都過去了……”她的眼眸閃了閃,語調變得有些詭異,“不,它不該到此為止。我要查出來,到底是誰要害我。”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顧傾城緊緊盯著燕世風,目光灼灼如火炬,“九王爺,你會幫我的對不對?你答應過落,要照顧我的。”
燕世風像是有些為難,他微微皺眉,目光里有些不贊同,“傾城,有時候原諒別人,就是原諒你自己。你想想落,他不會愿意看到這樣的你……”他想要勸解,不希望這樣一個剔透的女子被仇恨染黑。
“原諒?不!那些將我推入地獄的人,我一個都不會原諒!”顧傾城的眼中迸發出的恨意令燕世風都覺得有些膽寒,她纖長透明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檀木的床榻,“我無害人意,人卻來害我。我要活著等落回來,我不能讓落看到這樣的我,我不能讓他擔心!”
顧傾城此刻已經陷入了眸中瘋狂,魔障深深地籠罩住了她,越陷越深。
燕世風笑了,凄美而絕艷。
這才是他看中的女人,驚才絕艷,心狠手辣。
“若這真是你希望,本王定傾盡全力助你達成。”
惡魔在月下許下了承諾,是誰聽信了罪惡的低語?
這一夜,這名女子注定重生。她往后的日子,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卻永失所愛,純真不再。
……
白月居就好像是從江府中消失了一般,毫無動靜。音夫人掌管了江府的大權,一切事物都有她在打理,儼然已經是一副當家主母的氣勢。
年關將至,邊關的戰事僵持不下,卻也影響不到繁華的京都。家家戶戶忙著采買年節的貨物,大戶人家的府門掛上了大紅的燈籠。
音夫人懷孕了,就好像是為了補償江清月這一年來的煎熬和痛苦。當年邁的御醫摸著胡子道喜的時候,江清月只覺得四周像是再次明亮了起來。
對于音夫人,他總是有著濃濃的愧疚。那不過是一次醉酒的錯誤,音夫人所體現的溫婉善良讓他總覺得虧欠了些什么,想著法子在物質上為她彌補。
謝雨香給了他入骨的相思,顧傾城讓他嘗到了心碎的愛恨,而音夫人,這個因為他的錯誤而闖入了他的世界的女人,卻給了他難得的平靜和溫和。
“老爺……”音夫人的眼中是喜悅的淚水,她早已經忘記了最初的目的,深深地淪陷在了眼前人為她編織出的溫柔夢境。
這是她和他的孩子,是能夠將她與他之間的羈絆變得更加深厚的孩子。音夫人細嫩的手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腹部,想要感受生命的律動。
“音兒,謝謝你。”江清月的目光變得柔和,他寬大的手掌覆上了女人的手。他輕輕將她摟在懷中,品味著初為人父的喜悅。
“府中的事物就暫時交給管家,你好好養身子,別累著了。”江清月疼寵的看著她,這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只屬于他一個人的女人。
對于謝雨香的愛已經不再會充滿他全部的生命,他今后的人生中將會有他的孩子和為他孕育骨血的女人。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江清月迷蒙的看著窗外,不經意的想起了那個總是一身潔白的女人。
顧傾城,他的妻子,別人的女人。
如今,他終于可以擺脫她了,不是嗎?
當初是自己招來了這份孽緣,那么就由他來親手斬斷吧。
江清月站起了身子,交代了服侍的丫鬟們一些注意的事情,便離開了音夫人的院子。
一路上,他腳步輕快,面上沒有一絲的陰霾。喜悅之情令他原本就溫潤的線條變得更加的柔和,可是下一瞬間,他全部的表情都凝結成了僵硬的鐵青。
紛紛飄落的雪花中,一抹純白的身影在天地間綻放。風揚起了青絲,劃出了優美的曲線。一襲純白的衣裙襯得她本就纖弱的身軀更加的瘦小,裙擺大大的展開,那些銀線繡出的繁復云紋散發著瑩瑩的光芒。蒼白的臉色不能淡化她眉宇間的倔強,已經濡濕的衣衫緊緊貼服著她搖搖欲墜的身軀。
她就那么跪在那里,卑微而驕傲。
江清月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那個女人,他的生活如今是那么的平凡而溫馨。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在他以為他可以就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的時候,她要以這樣的形式再次闖入他的生命里?
厚靴踩踏積雪發出的“咯吱”聲令顧傾城猛的扭頭看了過去,那一瞬間江清月只覺得天地一片飛雪都是因為她才失去了顏色。
那樣一雙波光瀲滟,含情脈脈的水目,有著濃的化不開的憂愁,楚楚可憐的姿態讓他忍不住想要沖過去,將她狠狠護在懷里,再也不放手。
可是,他不能!
袖中的手緊了緊,江清月的唇角抿成了一條直線。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站在那里,看著那個女子。
視線一寸一寸的描繪著她的輪廓,她依舊如同記憶中一樣,純凈而高貴。
此刻她正雙目含著淚水,凍白了的菱唇微微張開,顫抖著嚅嚅了幾下,只剩下了支離破碎的聲音。
“老爺,我錯了……”
夜風掩蓋不了那柔弱的呼喚,她一直是這樣,令人忍不住的想要捧在掌心。
江清月想要答應,可當他看到她那顫抖如風中落葉卻依舊嬌美的曲線,當他想到了昏黃燭光下音夫人懷孕時那溫柔的眉眼,他拒絕了。
顧傾城的存在本身,就在提醒著他曾經的卑鄙可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夠將她的存在從這個世界上抹去。
江清月轉過身子,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那背影是那樣的決絕而無情,逐漸變大的飛雪淹沒了他的背影,最終消失不見。
顧傾城癱坐在雪地上,毫不在意那冰冷的積雪弄濕了她的衣衫。
此刻她的心,比身下的冰雪更加寒冷數倍。
那緊緊盯著江清月離去背影的雙眼,迸射出了難以想象的恨意。
燕世風不知道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后,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搭在了她的肩頭。
“決定了?”冷漠的聲音里有著淡淡的心疼,面對這樣一個女子,就是堂堂九王爺也無法免俗。
顧傾城點了點頭,想要站起來,卻發現不知何時膝蓋已經凍僵,“答應我,不要告訴落。”
燕世風的眼中劃過一抹深沉,即使到了這般田地,顧傾城仍舊不愿意告訴顧落,只因為怕他擔心。
他彎下腰,一把將跪坐在雪地上的顧傾城抱了起來,她冰涼的身軀靠在他的胸膛,竟是那樣的契合而清涼。
眉心一展,心中像是有一片羽毛輕輕拂過,癢癢的。眼中劃過一抹訝異,她的身子是那樣的輕,那樣的軟,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燕世風微微一笑,眼中滿是寵溺,晃了顧傾城的眼,好像又看到了顧落的臉。
“放心吧,你若不想,他是不會知道的。”摟著她,就好像懷抱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燕世風的語調出奇的溫柔,甚至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淚珠滑落,顧傾城將小臉埋進了那個胸膛。她的心好痛好痛,她已經分不清是因為江清月的決絕,還是因為燕世風的柔情。
當燕世風將顧傾城放到白月居的床榻上時,她已經哭累睡了過去。那張臉,就連陷入了沉睡也依舊帶著沉重的哀愁,臉上未干的淚痕縱橫交錯,令人疼惜。
神使鬼差的,燕世風俯下了身子,蜻蜓點水般吻去了她眼角的淚珠。那動作是那樣的小心翼翼,那樣的溫柔似水,愛憐的令人想哭。
白月居中的山茶花開得如火如荼,鋪天蓋地的花海在瑩白的積雪映襯下更顯嬌艷。一朵花落下了,馬上又會有一朵綻放,如輪回,如愛戀。
江清月一臉煩悶的端坐在書桌前,他在心里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如今有了屬于自己的子嗣,也對顧家還以了顏色。他是應該開心的,他的人生如此的如意!
可是為何,心會痛?
是誰在午夜悄悄綻放了愛情,
是誰入了戲再也找不到出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