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落一路上腳下生風,心情非常之好。他甚至都不用回頭,就能夠想象得到此刻江清月面色鐵青的模樣。唇角忍不住向上勾起,揚起了一抹魅惑眾生的輕笑。
出了江府,顧落正準備登上馬車離開,卻不想小廝剛掀開了車簾,就有一道嫩粉色的身影從江府內沖了出來,在顧落身邊的小廝侍衛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又從江府內沖出了一群奴仆,七手八腳的就把那人給拖了回去,嘴里還不停的罵著:
“賤婢!幫著你家主子害了小主子,夫人只是將你關在柴房已經算是天大的恩典了,竟然還想著逃跑!”
那是一名女子,粉嫩的衣裙滿是臟污,原本如花一般嬌嫩的小臉上布滿了青紫的痕跡,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她剛剛沖到江府的門口,還未邁出門便被身后的嬤嬤用力拽住了散亂的秀發,那嬤嬤用力一扯,便跌倒在了地上。而隨后跟來的小廝們則是手上拿著粗粗的木棍,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通亂打,一時間塵土飛揚。
“顧將軍!顧將軍——!”那婢女顯然是認識顧落的,她絲毫不顧及那些重重落在她身上的棍棒,雙手用力抓著地面,一點一點的往前爬著。
許是打得很了,傷及了肺腑,也或許是這幾日遭受的虐待在這一刻終于爆發,殷紅的鮮血如泉水一般從口中涌出,染紅了一片。
她的聲音是那樣的撕心裂肺,可顧落卻是絲毫不為之所動,甚至于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他毫不猶豫的上了馬車,淡聲吩咐小廝將車簾放下。
“回府。”
淡漠的聲音,沒有絲毫的猶豫。對于顧落來說,這個世界上能夠讓他駐足停留的唯有傾城一人而已,況且,那還是江府的奴仆,他恨江清月都來不及呢,他府中的奴仆是生是死又與他何干?
趕車的馬夫略微遲疑了一下,那婢女顯然被打得已經快斷氣了,僅僅是掃了一眼就令人覺得不忍。他面露猶豫,高舉的馬鞭卻遲遲無法揮下。
“本將軍的話都敢不聽了嗎?回府。”顧落的聲音是那樣的冷漠,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威壓。那馬夫渾身哆嗦了一下,終于狠著心閉了閉眼,用力揮下了馬鞭。
駿馬嘶鳴,馬蹄聲有節奏的響起,顧府的馬車緩緩的駛離了江府,馬車中的顧落自始至終沒有回頭。
那婢女見馬車要離開了,不知從哪兒來的一股蠻力,竟是掙脫了那些按著她的奴仆,連滾帶爬的追出了江府,聲嘶力竭的喊道:“顧將軍!顧將軍!奴婢是小桃紅!是九王爺送給顧小姐的小桃紅啊!”
馬車中的顧落忍不住挑了挑眉,卻仍舊沒有讓車夫停下馬車。
九王府?他還沒找燕世風算賬,他的人倒是先貼過來了?
顧落可不相信燕世風真的只是因為對顧傾城一見鐘情而將她接回王府,還為她做了那么多。朝堂上的九王爺從來都不是心善純良之輩,他的狡詐如狐,他的謀略野心,他顧落可是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燕世風,不論你的目的是什么,利用了傾城我一樣不會輕饒。
冷笑一聲,顧落冷冷的呵斥著四周隨侍的侍衛,“還愣著干什么,讓那個擾了本將軍的賤婢快些閉嘴。”
那些個顧府的侍衛一個個面露難色,個個都是堂堂七尺男兒,那婢女眼看著就快要被江府打死了,他們卻……可顧落畢竟是他們的主子,只得暗自嘆了口氣,攔下了小桃紅。
“你個賤婢!在府里害了主子不說,居然還敢來這里驚擾少將軍!少將軍身份尊貴,是你這等人驚擾得起的嗎!”
從后面匆匆趕上來的老嬤嬤二話不說揪著小桃紅的頭發便賞了好幾個耳刮子,嘴里罵罵咧咧。小桃紅那張本就青青紫紫的臉頰更是立刻腫了起來。
即便如此,小桃紅仍舊是奮力掙扎著,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力喊著,只希望顧落能夠回心轉意,救她離開。在這江府,不出幾日她必定要被音夫人整治死,她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啊!
一道黑影掠過,一個閃身便進了顧落的馬車,坐在了顧落的對面。顧落卻像是沒看見似的,順手拿起了矮機上的兵書,竟是埋首看了起來。
那人怔了怔,像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忽視的如此徹底。他干咳了一聲,頗有些嬉皮笑臉的說道:“顧將軍就這么狠心讓一名如花似玉的女子就那么香消玉殞嗎?”
顧落淡淡的抬了眼,掃了一眼對面的男子,又重新將目光移回了書上,好半響都沒有說話。男子有些尷尬,卻仍舊是不氣餒的繼續勸說道:“那小桃紅這些日子可是盡心盡力伺候著顧將軍的寶貝妹妹啊,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顧將軍何不就看在令妹的面子上救下她?”
依舊沉默,聽見的只有車軸“吱嘎”轉動的聲音和馬蹄叩響青石板路的“噠噠”聲,身后小桃紅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不知是因為已經被江府抓了回去,還是因為被打得沒了氣兒。
男子像是承受不了馬車內僵滯的空氣,他從身后抽出了一把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不停的扇著,好像這樣便可以讓停滯的空氣重新流動起來一般。
“顧將軍,小桃紅好歹也是九王府的人,就算是看在王爺的面子上……”男子有些急了,小桃紅這個時候可是千萬不能死的啊。
“既然是九王府的人,那九王府自己來領走不就行了?本將軍何必蹚這趟渾水。”或許是對于男子的聒噪覺得不勝其煩,顧落放下了手中的兵書,身子斜斜向一旁的軟墊上一靠,好整以暇的看著男子,不咸不淡的說道。
男子一時語噎,這不是現在還不能和江清月撕破臉嗎。
江清月其人,沒什么雄韜偉略,經天緯地之才,頂多算是有點小聰明,可硬是憑借著圣恩隆寵一路平步青云,坐穩了右相的位子。如今,還不是九王府直接和江府杠上的時候,那等于是和圣上撕破了臉皮。
暗自磨了磨牙,男子再次換上一副討好的表情,卻又好像帶著隱隱地威脅一般,說道:“顧將軍,別忘了您答應王爺的事。王爺如今人不在京都,便是在臨走前將顧小姐的起居托付給了小桃紅,自然也是希望,他回來時仍舊如此。”
原本就有些陰冷的馬車內,因為男子的一席話瞬間變成了雪域冰原。顧落緊抿著薄唇,拉出了一條僵硬的直線,他的目光如狼似虎,狠狠地盯著男子,直將他看得一身的冷汗,忍不住咽了咽唾液,下意識的往后縮了縮。
許久,或許也不過是一瞬,顧落終于直起了身子,卻也沒有看向那名男子,而是對著外面冷聲吩咐道“將那女子帶回府。”
語畢,他轉頭又冷冷的掃視了男子一眼。那男子立刻心神領會,識趣的離開了,一如他出現在馬車上時一般,神不知鬼不覺,眾人只覺得一陣風穿過馬車之內,掀起了車簾又落了下來。
而此刻的小桃紅早已被鞭打的渾身是血,面目全非,強撐的意識在聽到顧落那一聲淡淡的許諾后,便放心的合上了雙眼。
她,活下來了。
……
江府內。
音夫人聽到回話的嬤嬤說,小桃紅被顧落救走后,氣得摔碎了一室的古董。
流火毫不在意的把玩著手里的折扇,漫不經心的說道:“與其在這里泄憤,不如好好去安慰一下江大人如何?今日顧將軍的到來,可是打擊不小啊。”
音夫人瞇了瞇眼,雙頰滿是憤怒過后的紅暈,她理了理鬢發,緩了口氣說道:“小桃紅那一日可是聽見了你我之間的話,若是讓她去顧府或者九王府那里亂嚼舌根,那我豈不是完了!”
流火心下一個冷笑,你以為你將她打殺了,就真的死無對證?婢女就是婢女,哪怕是爬上了尊貴的位置,也依舊改變不了,真是愚蠢至極。
“以顧府和九王府的能耐,就算是殺了小桃紅,日后他們也會找到其他的線索。”流火滿意的看著音夫人瞬間煞白的臉,繼續說道,“如今你我已經同在一條船上,你可只能聽我的。”
音夫人咬了咬牙,如今也只能聽這個男人的了,她眼珠轉了轉,問道:“那你說,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流火合上了扇子,扇柄正好遞上了下巴,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像是醉人的酒,竟然一瞬間讓音夫人看著有些失神。
“靜觀其變。”
流火說完,便站起了身子,直接走了出去。
“靜觀其變……”
音夫人喃喃的念叨著,心一橫,也只能如此了。她轉身吩咐門外的丫鬟們進來收拾了一室的狼藉,便去了趟廚房,煲了一碗寧神湯,趕去了江清月的院落。
……
江清月自從顧落那一番話語之后,便因為怒極攻心而昏了過去,雖說后來請了大夫開了幾貼藥,卻也是臥床修養了好些日子。
這段時日,音夫人幾乎是衣不解帶的隨時在床,細細的俯視著江清月的起居生活。期間宮里來了幾次,都是送了些圣上御賜的進補藥材,許多頗會看風向的官員便借探病之名,妄圖攀附上這位圣寵正濃的右相。
一時間,江府門庭若市。
大約休養了十日有余,江清月終于能夠下了床。雖然面色仍舊有些蒼白,倒也是不礙事了。他先是進宮面了圣,跪謝圣恩。之后就匆匆忙忙的趕往了謝府。
他不甘心,他想要當面問問雨香,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要告訴雨香,顧落并不是一個可以托付終生的良人。那日顧落的一番話,令他日日夜夜備受煎熬。他不敢想象,若是顧落用同樣甚至更加狠戾的手段對付雨香,他那善良的表妹將是怎樣的傷心欲絕。
忽然天空飄起了細雨,春雨淅淅瀝瀝,像是輕柔的鴻毛連成了一片朦朧的雨霧,將人包裹在了其中。
淡淡的桃花香氣夾在清新的雨水中,一陣幽香。
雨香……
江清月皺了皺眉,吩咐趕車的馬夫快點,再快點。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卻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對未來不好的預感,還是因為即將見到謝雨香的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