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郊外的嵐山,是一座種滿了紅楓的矮山。此時正值春末夏初,山上有一座尼姑庵,香火不算繁盛,卻是難得的寧靜悠遠。
顧傾城站在尼姑庵的門前,挑眉看著一旁的云流火,有些沒好氣的問道:“你不聲不響的把我從顧府中帶出來,就是為了讓我出家?”
云流火伸出一根食指,在顧傾城的眼前左右搖了搖,“嘖嘖,怎么會呢。陛下的意思是讓你現(xiàn)在這里清修幾個月,待時機合適了,再換個身份將你接入宮中。”
清修?
顧傾城皺了皺眉,目光打量著眼前的尼姑庵,一塊古樸的匾額上書靜月庵,掛在了郁郁蔥蔥的楓樹中,一片寧靜。
“你真要我在這里剃發(fā)修行?”顧傾城有些嘲諷的看著云流火。
“是帶發(fā)修行。”云流火皺眉,此刻的顧傾城讓他有了一種飄忽的感覺,仿佛天邊的流云,無法掌握在手中,讓他一陣心煩。
“無所謂,帶我進去吧。”顧傾城攤了攤手,轉(zhuǎn)身走近了靜月庵。
像是在短短的一夜間,褪去了全部的哀傷和不甘,她的身影在清晨淡金色的眼光中變得有些透明,好像下一刻,便會融進這漫山的濃霧中,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云流火心中一陣忐忑,這是他第一次對于自己的決定產(chǎn)生了懷疑,這一步選了顧傾城這個棋子,究竟是對是錯?
“怎么,你莫不是后悔了?”顧傾城回過頭,看到云流火一臉深思的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自己,忍不住挑眉一笑。
云流火搖了搖頭,像是要把那些煩雜的心緒也一同甩出去一般,“我云流火做事,從不后悔。”那樣一抹自信的弧度,卻是在不知不覺間帶上了一點不安。
清晨的嵐山鳥鳴啾啾,清澈的泉水,蒼翠的樹木,寧靜的靜月庵,誰能預(yù)料到,不久之后的血雨腥風(fēng),竟是從這一處看似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開始的?
……
六月初十,皇后朱氏至護國寺為太子大婚祈福,回宮途經(jīng)嵐山,遭遇山賊,幸得一女子相助,平安脫險。
帝大悅,命太子迎該女回宮,大行封賞。
此女姓甚名何,家住何方均為不詳,只道自幼在靜月庵帶發(fā)修行。帝見其貌美,堪比顧府嫡女,且又感念其救駕之功德,故封為城妃,賜邀月宮。
同月十五,護國大將軍自請離京,奔赴邊疆。其妻顧謝氏與軍隨行。
八月初五,太子大婚,舉國同慶,大赦天下。
九月初十,九王爺回朝。
十二月初九,右相江清月證實無罪,官復(fù)原職。
……
又是一年的冬雪,撲撲簌簌的朝下落,夾雜著北燕國刺骨的寒風(fēng)。顧落騎在彪悍的戰(zhàn)馬之上,看著頭頂那一片鉛灰色的厚云,目光一片迷離,不知在想什么。
謝雨香遠遠的站著,不敢靠的太近。只怕那人會趕她離開,連一個遠遠看著他的機會都不給她。
即便是顧傾城已經(jīng)離去的如今,她依舊無法走進他的心。甚至于,她能站在他身邊的資格,僅限于人前。
輕嘆一口氣,呼出的是一團團的白霧,朦朦朧朧,模糊了視線。
“傾城……”
被風(fēng)無情撕裂的話語夾雜著顧落痛苦的嘶啞傳來,謝雨香只覺得眼角一片酸澀,她這大半年的努力隱忍,究竟算什么?
那些曾經(jīng)的情話,只不過鏡花水月夢一場,醒了,便碎了。
如今,或許她真的懂了,當(dāng)時顧傾城面對江清月時的恨意,那種恨,包裹著深深的無奈,一點一點的吞噬著自尊,令人絕望的難以呼吸。
漫天的飛雪又好像是回到了春末時分,那鋪天蓋地的桃花瓣,紅的白的,翩翩飛舞。
沒了顧傾城的禁園只余下一片死寂,緊繃的空氣就像是張滿了的弓,凌厲的刺痛著肌膚。顧落猩紅著雙眼,躺在寬大的桃花木大床上。沒有梳起的發(fā)散亂的灑在雪白的錦被之上,層層重重的帳幔鼓動著桃花的甜香,一室的雅靜。
緊緊握在手中的宣紙上有著娟秀的字跡,就向著三月的桃花,婉轉(zhuǎn)中帶著嫵媚。
顧落痛苦的閉上了雙眼,終究,他還是留不住她。他的愛,將她逼到了死角,再無退路。
傾城,若這是你想要的,那落會成全你。從此以后,只余相思,不再相見。
哪怕那份痛,那份愛,那份習(xí)慣,早已入骨,難以忘卻。
手上的力道一松,像是極盡了疲憊,修長的手指攤開,薄如絹的宣紙便打著轉(zhuǎn)兒落在了地上,不一會,便被窗外飛入的桃花瓣逐漸淹沒。
隱隱約約的,還能從花瓣的縫隙間窺得紙上的字跡,那是一首詩,也是臨別的話語:
花開不同賞
花落不同悲
若問相思處
花開花落時
落,若有來世,只愿我們不再是兄妹。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