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清月再次醒來,早已是夕陽黃昏,木質的地板上描繪著陌生的窗格,江清月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卻是碰觸到了一片濡濕。
眨了眨眼,暈眩的感覺依舊殘留在腦中,他掙扎著做起了身子,一只手輕輕按揉著太陽穴,一時間還未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這時,房門被突然打開,一隊官兵佩戴著軍刀將他團團圍住。江清月茫然的將視線掉轉向了房門處,就看到一個背對著夕陽的身影。
“江右相,得罪了?!甭曇魩е鴷r間的蒼老,那人一身御史臺的朝服,兩鬢早已斑白。他冷冷的看著一臉無辜的江清月,抬手一揮,那官兵便毫不留情的將江清月架了起來,準備帶走。
“羅大人,你這是……”腦袋一片混沌,江清月隱約還記得自己方才分明還在府中前廳,怎么一轉就來到了這里?
“江大人?!蹦橇_大人眼皮都沒有抬,只是公式化的行了一禮,“這事兒可是圣上吩咐下來的,還請多多包涵?!?/p>
一聽到圣上兒子,江清月原本混沌的腦海中突然一片清明。他瞪大了眼,突然就看到了仍舊睜著不甘的眼睛倒在血泊中,早已沒了氣息的音夫人。
一瞬間,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他原本還有些掙扎的動作突然變得安靜無比,只是任由那些個官兵將他帶走。在經(jīng)過羅大人身邊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
“羅大人,圣上是怎么說的?”江清月的目光平靜而空洞,他覺得他或許已經(jīng)不需要去費盡心思的揣測是誰那么惡毒,殺了他的妻子還要嫁禍于他。這一切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而他深陷其中卻不得自知。
“江大人,圣上很生氣。寵妾滅妻、殺妻都是不小的罪過。”那羅大人緩緩地轉身,面色上有著說不出的古怪。他咧嘴一笑,面色上竟?jié)M是不屑,“圣上下旨了,江大人暫壓大牢,待事情查清后再另行發(fā)落?!?/p>
查清……還要查嗎?人贓俱獲啊!燕空烈,你好狠的心,居然連我也不放過!
江清月眼中突然有著一閃而逝的瘋狂,他突然轉首,定定的看著羅大人,一字一頓的說道:“羅大人,此次一入牢獄,不知何時才能出來。江某還想去顧府與發(fā)妻告?zhèn)€別,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江清月這么一提,羅大人仿佛才想起了什么一樣,滿面虛假的歉意看著江清月,不陰不陽的的說道:“唉,瞧老夫這記性,江大人不提都差點疏漏了。圣上對于大人寵妾滅妻,為扶妾侍為妻而逼瘋了一品誥命的原配夫人這件事非常的生氣。已經(jīng)下旨令你二人和離了?!?/p>
江清月一怔,緊接著突然仰天一陣狂笑,那夾雜在其中的絕望與無奈令身旁抓著他的官兵都有些不忍直視??赡橇_大人,卻仍舊是冷漠著一張臉,冷聲說道:“江大人,快走吧?”
江清月不再掙扎,任由那些體格健壯的官兵將他半拽半拖的帶離了江府,上了囚車。一路上,他就像是失了魂一般,嘟嘟囔囔的念叨著:“她瘋了……她竟然瘋了……”
車軸轉動的吱呀聲混雜著清脆的馬蹄響,江清月仿佛看到了大婚當日,他去迎娶顧傾城時的情形。那時好像也是經(jīng)過了這條街,彼時十里紅妝,如今卻只有囚車一輛。江清月突然覺得,他爭來爭去,到底是為了什么?
雨香,直至今日,或許我才能夠真的理解,我真的錯了……
抬起頭,透過囚車看到的天空被分成了一格一格。江清月不免覺得眼角有些濕潤,卻不知是悔還是很。
一步錯步步錯,如今他真的悔了,卻不知是否早已太遲。
……
皇宮
燕空烈滿面的怒火,原本握在手中的夜光杯應聲碎裂,鮮紅的葡萄美酒就好似鮮血一般從燕空烈的指縫中流出。他陰翳的瞪著眼前的云流火,恨不得掐斷他的脖子。
“沒找到?”微微上揚的語調顯示著燕空烈此刻滿腔的怒火,瞪圓的雙眼爬滿了暴怒的血絲,頗為駭人。
可云流火卻好似絲毫不在意,語氣中滿是無所謂。他雙手一攤,無奈的說道:“沒找到。或許早被太子捷足先登了。畢竟音夫人可是他的人?!?/p>
“你不是說萬無一失嗎!”燕空烈大掌用力一拍,堅硬的梨花木桌面瞬間飛散了一些木屑。
“陛下,流火也不是神仙,哪能事事俱全。這凈音原本是顧府的婢女,之前的來歷狀似清白平凡,流火才敢于用她。誰能想到她是先皇末年被滿門抄斬的禮部尚書的嫡親女兒呢。后來還被太子買下,悄悄送進了顧府做了細作。要是早知道這一層,流火也不必大費周章的去拉攏她了?!痹屏骰鹫凵纫晦D,滿面的無辜。他也很郁悶啊,做了無用功。
燕空烈瞇了瞇眼,凌厲的目光上下掃視著云流火,像是要將他看個透底。
云流火一派的坦然,任由燕空烈打量。許久,當燕空烈終于收回了審視的目光,他才緩緩地再次開口說道:“陛下,既然金鈴沒能去回來,是否應該另作安排了?太子這些時日可是忙著籌措兵馬呢?!?/p>
“無礙,朕早已想好了后手。你就去顧府把顧傾城帶進宮吧?!毕袷窍氲搅祟檭A城那張傾國絕色的容顏,燕空烈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有些迷茫。他以為得到手了,便不會再想,可是自從雪宴那一晚,那一雙清澈無垢的鳳眸總是在他的腦海中回旋,攪得他不得安生。
多么想要看到,那一雙眼中的純潔被一點點染黑的模樣。
云流火嘲諷的看著燕空烈,燕空烈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
顧傾城……
他只見過她兩次,可那個女子卻給她留下了強烈的印象。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遇到這么有趣的玩具了,她之于他,就是那掙扎著想要飛出牢籠,卻又總是徒勞無功的金絲雀,可以打發(fā)時間。
“陛下的意思是……?”云流火掩去了眼中的嘲諷與玩味,恭敬的臉上滿是不解。
“顧落既然那么愛顧傾城,那么只要她在我們的手中,他必然不敢輕舉妄動?!毖嗫樟依浜吡艘宦暎剖遣辉冈俣嘧鼋忉專S意的擺了擺手,說道,“給你三日時間,想辦法說服顧傾城,下去吧。”
說服?這燕空烈怕是還不住到,顧傾城此刻已經(jīng)誰也不認,瘋瘋癲癲了吧。不知他若是看到了現(xiàn)在的顧傾城,是否還會要她?
“遵旨?!痹屏骰鸸Ь吹卮故仔卸Y,飛速的離開了皇宮。
顧傾城……呵呵。
……
江府沒落的消息,也飛速的傳到了顧府。謝雨香坐在房中,聽著虛夢上氣不接下棋的話語,眉心越縮越緊。
“……小姐,表少爺真的很可憐呢。只能跪在囚車里,好多百姓居然還敢朝著表少爺扔那些個穢物,真是太過分了!”虛夢越說越氣憤,她還看到了浮生也被鎖起了手腳,一步一步的跟在囚車的后面,忍不住就紅了眼眶。
謝雨香聽著虛夢的話,思緒有些恍惚。她沒想到,明明幾個時辰前江府還好好地,江清月還與她一同坐在廳中說話,這才短短不到半日的工夫,竟已是一個天一個地,物是人非。
謝雨香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打斷了虛夢還在繼續(xù)的絮絮叨叨。她有些疲憊的開口,神情中滿是無奈,“別再說了,這事是圣上親自下的旨意,妄加論斷只會惹來殺身之禍。”
虛夢聽謝雨香這么一說,也趕忙住了嘴,她的小手捂著嘴巴,有些后怕的喃喃道:“小姐,奴婢……奴婢不敢說了?!?/p>
謝雨香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向了窗外。黃昏的天空美麗的妖嬈,卻又危險,好像有著些什么魑魅魍魎潛藏于其中,只待黑夜的降臨便可掙脫束縛,霍亂人間。
逢魔時刻。
這是世人對于黃昏的評價。謝雨香抿了抿唇,思緒卻是忍不住繞著顧落打轉。她忍不住去想,顧落知道了這個消息,是什么樣的心情呢?他……現(xiàn)在在哪?
長長一聲嘆息,謝雨香可悲的發(fā)現(xiàn),即便事已至此,她仍舊無法恨他。只因,錯的是從來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