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一大清早，幾個孩子都注意到了岳娘眼睛的紅腫，大家紛紛在心里擔憂著，但是又都不敢問出口：娘，你是不是哭了？

就連大大咧咧的小五，也像是懂事多了，他只小聲地和玲玲兩個說悄悄話。

小五道：“娘的眼睛紅了！肯定是哭了！為什么哭了啊？”

玲玲道：“大概是想爹爹了，我也想。”

小五立馬伸手打了玲玲一下，虎著臉，低聲吼道：“不準說！又惹娘哭！”吼完，他的眼眶就變紅了，眼睛里淚光閃閃的。

毛毛正坐在旁邊看著他倆說話，但是玲玲和小五兩人像是沒有看到毛毛一樣，可能是認為毛毛還小，不懂他們的心事。

－－

早飯后，岳娘先燒了一大鍋熱水，然后帶著幾個孩子用抹布把家里門窗、家具上的灰塵都擦抹了一遍，使得家中窗明幾凈的，顯得一塵不染。

小五此時干活干得興起，不禁又把早上的心事丟開了，他一邊拿著抹布擦床腳，一邊笑嘻嘻地問岳娘：“娘！什么時候洗澡啊？”按照習慣，為了過年，先把家里打掃干凈了，然后人人都洗個澡，洗得干干凈凈的，穿新衣裳！

岳娘笑著道：“明天咱家要殺豬，等殺完豬再說！”

玲玲一邊歡快地擦凳子，一邊笑嘻嘻地道：“又有豬血吃了！還有排骨湯、豬腳、肥肉、油渣！”

小五津津有味地跟著數道：“還有豬肝、豬頭肉、豬耳朵、臘肉……”

毛毛鉆在桌子底下擦桌腳，笑看著玲玲和小五，在心里道：兩個吃貨！

－－

臘月二十七，這天天氣突然晴朗起來，暖暖的冬日陽光照耀著農家小院。

早飯后，為了殺豬，岳娘燒了一大鍋熱水，小五他們幾個孩子顯得很是興奮。小五在院子里跑跑跳跳，興奮地告訴毛毛道：“燒水給豬洗澡！洗得干干凈凈的，賣個好價錢！”

毛毛覺得毛骨悚然，對殺豬這事她不敢多想，怕做噩夢，連忙躲回屋里背誦三字經去了。

沒一會兒，胡屠夫帶著他婆娘來了，接著，院子里響起了豬的嚎叫聲，毛毛覺得這聲音太凄厲了，于是捂著耳朵，不敢聽，躲在屋子里，更不敢出去看。

偏偏小五風風火火地跑進屋里來，不由分說地扯著毛毛的小手，要把毛毛往外面拖，高高興興地道：“毛毛！殺豬了！快去看！殺完就沒有了！”

毛毛拼命掙扎，聲音稚嫩地喊著：“不去！不去！怕！”

小五不理解毛毛的害怕，他繼續把毛毛往外拖，毛毛一時心急，她又敵不過小五的力氣，鬼使神差地，她突然跳起來，用空著的左手揮了小五一巴掌。

小五呆愣了一小會兒，一瞬不瞬地用委屈的目光看著毛毛，然后，突然嘴巴一張，“哇哇”地大哭起來，把外面殺豬的聲音都蓋過去了。

毛毛見小五哭得滿臉是淚，她很是愧疚，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了。

小五這一哭，嚇了岳娘一大跳，她趕緊跑了進來，見小五哭得小臉通紅，而毛毛正站在小五面前，也正一臉不好受的模樣，她便一時既心急，又疑惑。

小五見岳娘來了，立馬撲到岳娘身上，抱著岳娘的腿，委屈地大哭，哭得眼淚磅礴。

玲玲跟在岳娘的身后跑了進來，睜大了眼睛，目光無措地看著毛毛和小五。

岳娘伸手安撫著小五，又不放心地看向毛毛，心急地問道：“小五、毛毛，你們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毛毛捏著自己的小手，羞愧地垂著腦袋。

小五伸手指向毛毛，哇哇大叫：“毛毛打我！毛毛打我！嗚嗚－－”

玲玲和岳娘都震驚地看向毛毛，滿臉的不敢置信。

毛毛把小腦袋又垂得低了低，小臉發起火燒來，標準的一副自知犯錯模樣。

玲玲好奇地問：“打了哪里啊？小五你比毛毛力氣大，怎么會打不過毛毛的？”

珈珈這時也跑進來了，她護著毛毛，大聲道：“肯定是小五打了毛毛，他怕娘打他，所以故意先哭了起來！毛毛，我說的對不對？”

毛毛連忙搖頭，小聲解釋道：“不是的！”抬頭看了岳娘一眼，對向岳娘的關切目光，她心中終究是羞愧難當，便又把腦袋垂下去了，捏著自己的小手，作認錯狀。

岳娘和藹地哄道：“毛毛乖，你告訴娘，剛才是怎么了？”

毛毛不說話，岳娘頗覺無奈，然后她又對小五哄道：“小五乖！你告訴娘，剛才發生了什么事？你為什么哭？”

其實，毛毛那小手軟乎乎的，而且她也沒有用大的力氣去打，所以小五的臉上雖然挨了一下子，但是也并沒有多痛，小五就是覺得被毛毛打了巴掌，他心里太委屈了，因此嚎哭起來。此時，已經哭得差不多了，小五緩了緩眼淚，抽抽噎噎地道：“毛毛打我一巴掌！”伸手指著自己的右臉，癟著嘴巴，又伸手指了指毛毛的左手，接著，聲音委屈地補充道：“打得可疼了！”

玲玲和珈珈夸張地張大了嘴巴，好奇地看著毛毛，目光里還帶著幾分贊賞，在心里道：毛毛太厲害了！竟然會打人巴掌了！雖然比小五矮了半截，結果小五還打不贏她呢！

岳娘伸手摸摸小五的右臉，關心地問道：“現在還疼不疼了？”

小五止住了眼淚，不哭了，搖搖頭，只是抱著岳娘撒嬌。

岳娘松了一口氣，又伸手把毛毛拉過來摟著，輕聲問道：“毛毛，哥哥打你沒？身上疼不疼？”

毛毛連忙搖頭，她現在很是心虛。

小五見毛毛這么老實，沒有告他的黑狀和冤枉他，便忍不住滿意地看了毛毛兩眼，在心里已經是原諒毛毛了。

岳娘在毛毛的頭上摸摸，這下子心里放心多了，輕聲道：“你們乖乖聽話，不許再打架了。家里殺豬，娘還有一堆事要忙，等忙完了再來管你們倆。乖乖聽話，知道不？”

小五和毛毛都乖巧地點頭，然后岳娘放開他倆，又交代了玲玲在屋里看著毛毛，她就趕緊出去忙殺豬的事去了。小五和珈珈都趕緊跟了出去，去院子里瞧熱鬧。

等豬殺完后，岳娘給自家留了半邊，把另外半邊的豬肉賣給了胡屠夫，又還在自家留作過年吃的這半邊豬身上割了四斤豬肉，送給胡屠夫當作辛苦錢。

忙著過稱和付錢之后，兩方皆大歡喜，胡屠夫把半邊豬扛在肩膀上，和他婆娘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岳娘把今天賣豬的錢又仔細數了一遍，然后細心地收進了錢罐子里，接著，就帶著大峰、阿亮和珈珈，一起忙著把自家留的半邊豬收拾干凈，分開剁成幾大塊，又把火鉗燒得紅彤彤的，貼在豬皮上，把豬皮上面的豬毛燙干凈，如此重復著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似的。

此時殺完了豬，毛毛心里的恐懼感也散去了大半，玲玲帶著她來廚房里看燙豬毛，聽著空氣里響著“嗤嗤”的聲音，又伴隨著一陣陣燒焦的味道，其實真沒什么看頭，不過毛毛覺得這也是一項技術活，對她來說很新奇，且值得學習，于是她看得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