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坐落于將軍府最西邊。凌落花和花不語在凌忠的帶領(lǐng)下很快就到了。
“夫人,小姐,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阿威去做,他是我一遠房侄子,您可以放心使喚。”凌忠指著一邊那個看起來憨憨實實的漢子。
“奴才阿威見過夫人小姐。”
“有勞忠叔了”掃了一眼漢子,轉(zhuǎn)過身來替花不語攏了攏披風(fēng),“娘,外面風(fēng)大,您先進去,我有事要跟忠叔談?wù)劇!?/p>
花不語知道自己的女兒做事一向極有分寸就放心的進去了。
“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凌忠給了阿威一個手勢示意他下去。
“忠叔,我勸您找個時間離開這吧,將軍府馬上就要不安身了,您一大把年紀(jì)了不要再牽扯進來找個時間告老回鄉(xiāng)安享晚年吧。”凌落花盯著灰布一樣的天空淡淡的說道。
今天萬瑩兒的女兒凌紫焉被自己打了一頓,吃了這么大的虧,她居然沒有出現(xiàn)那么就肯定有后招。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坐以待避了。
將軍府的后院這次徹底要來個大清洗,不知又會有多少無辜的性命終結(jié),只是她不想連累眼前這個一直對她的娘親照扶有加的老人。
“老奴早就知道小姐非池中物,這么多年來不想讓夫人為難所以處處忍讓,難為小姐了。”凌忠看著寫有‘凌家祖祠’的牌匾,目光幽深,“老奴這條命是夫人救來的,爛命一條,死不足惜。小姐要做什么就放開手腳去做,趁老奴還活著有時還可以幫上點忙。”
“忠叔,我今天這樣說就有這樣說的理由。您要是實在不愿意就替我回鄞州老家去看看,過不了幾個月我就會帶娘親回那的。燕州,再也不會回了。”
將軍府這個地方太骯臟了,她不希望娘親最后的一段日子還要留在這里去堤防那些女人的手段,她想在娘親人生的最后給她一個美好的回憶。
“好,老奴過幾天就去跟老爺請辭,回去替夫人和小姐打點好一切。”
他要盡忠的一直都只有夫人和小姐。
凌忠,臨終,不是為凌家盡忠,而是……
“恩。”凌落花沒有回頭,站在風(fēng)口迎著微涼的春風(fēng)吹了許久才進去。
有些人不是你想躲就能避開的,某些時候一味的退讓只會讓自己陷入絕境。
她凌落花并非善類,這些年來那些女人的所做所為她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只是一直不愿意出手,臟了自己這雙干凈的手。
現(xiàn)在,她想帶娘親走,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須讓那些在暗地里給她們娘倆使絆子的人付出代價,也讓那個男子看清楚那一層層胭脂下面腐爛的靈魂,要他在痛悔孤單中了卻余生。
娘親臉上的青斑已經(jīng)越來越明顯了,除非找到解藥否則娘親……最多就只剩一年時間了。
她前世沒有親人,活了一輩子一個人在死亡線上掙扎,也不懂得去愛,更不明白什么叫不舍,而祠堂里的這個女人,這個柔弱的女人給了她前世所缺乏的種種,她真的不希望她離開,真的不想再一個人了。
如果老天真的這么殘忍,那么就讓那些曾經(jīng)傷害過她的人全部都下地獄吧!
她的痛,需要鮮血來麻痹。
她靈魂的缺口,得用鮮活生命來填補。
“落兒。”花不語一見凌落花進來趕忙將身上的披風(fēng)脫下來給她披上,“穿這么一點還在風(fēng)口吹小心著涼。”
“娘,沒事,我身體好。”掂量了許久,凌落花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娘,跟我說實話,你愿意離開這里回到鄞州去嗎?”
她不確定娘親對那個男人還有沒有情,所以盡管她非常不愿意娘親跟那個男人在一起,還是會去征求她的意見。
“落兒,娘親不希望你卷入太多的是是非非當(dāng)中去,娘只愿你活著,簡簡單單的活著,不耀眼,不顯貴,但是夠安穩(wěn)。”
她的女兒是什么樣的她能不清楚嗎?絕不輸于任何男兒。
只是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自私的不愿意她去涉足太多的是非當(dāng)中去,能力越大,牽扯的是非就越多,責(zé)任越大,她不忍心自己的女兒去吃那種苦,所以她愿意這么多年來一直不動聲色,仰人鼻息。
她只是一個母親,一個簡單的母親,她要的也僅僅是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
凌落花抿著嘴唇,不做聲。
她要帶娘親走就一定是光明正大的走。
在北燕逃妻和逃妾一樣為人所不齒,她怎么能允許自己的娘親讓人詬病呢?
但要讓凌正海這個霸道而又自大男人放手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一點娘親也明白,所以她才不希望自己去冒險。
“落兒,娘親的時日不多了,不希望在彌留之際還連累你受那么多的苦。待日后娘親去了你就把為娘葬回老家,從此你就可以海闊天空了。”
“娘,不會的,落兒一定會想辦法替你找到解藥的,相信我。”
凌落花說這話時其實一點底氣也沒有。
娘親身上的毒太復(fù)雜了,由好幾種組成,這些毒之間相互制約才讓娘親活到今日,而且這些毒都極其陰狠,留著會慢慢一點點吞噬娘親的生命力,若要解毒就得將這好幾種毒一起解,即便是天下第一神醫(yī)也做不到,更何況娘親身體里面最致命的一種毒根本就無人知道,似毒非毒,似蠱非蠱,據(jù)神醫(yī)所說這毒是從娘胎里帶出來根本無藥可解。
也正是因為這些毒無解凌落花才急于帶娘親走。
本來嫁給琴不離后是希望日后憑借他的地位壓制凌正海讓他休妻,但是琴不離對她根本無情她怎么開的了這個口呢?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想這樣便宜凌正海了。
她要讓這個男人失去一切,名利、地位、親情,然后在他一無所有之時逼迫他和娘親和離。
只是凌正海在大楚的地位極高她要把這個男人拖下水就得找一個有足夠地位的人合作,這樣勢必會把自己卷入皇權(quán)紛爭之中。
她本想一生平淡無憂,只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沒得選了。
“落兒,娘親有跟你講過你這名字的來歷嗎?”花不語的開口打斷了凌落花紛飛的思緒。
“沒有。”
“你出生的時候正是楊花落盡子規(guī)啼之時,那時候?qū)④娺€只是一個千夫長在邊關(guān)駐守,根本無法歸家,所以娘親就看著外面凋零的楊花給你取名落花。”
花不語摸著凌落花光潔的臉龐,娓娓道來。
“落花,落花,花開花落,周而復(fù)始,稀松平常,娘親也是希望你的一生就像這落花一樣,平平淡淡,順其自然,勿須經(jīng)歷太多的大風(fēng)大浪,簡簡單單一輩子。”
“娘親,落兒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娘親心里的想法,一直都知道,只是現(xiàn)在她不想這顆照亮自己人生的太陽就這樣一輩子都被囚禁在凌府這個無盡的深淵之中,她想在她最后的那些日子給她一個最美好的回憶,也給自己一段最美的記憶。
“落兒……”花不語看著這張和自己長得極為相似寫滿了倔強的臉勸說的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既然你想做那就去做吧,娘只希望你都最后能夠抽身而出,不要越陷越深。”
“娘親。”
凌落花感覺到心中一下子五味俱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她本來就不是這異世之人,若非這個女人或許她直到死都還只是以一個看客的身份來看待這里的一切。
琴不離不喜歡她,她不介意,她只是渴求那種干凈的愛戀,得不到也只是無緣吧,傷心、悲涼不過片刻的事。
凌正海不在意她,她不介意,她本來從未把這個男人當(dāng)做父親來看,所以不奢求他能把自己當(dāng)成女兒來看。
外人笑她,譏諷她,她也不介意,因為她本來只是一個身外客而已,既然抱著看戲的心態(tài)活著,何必介意這戲中人的看法。
只是這個女人,這個柔弱的女人,她用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那顆心捂熱了她沉寂多年的血液,硬生生將她拉近了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現(xiàn)在她只想為這個女人做一件事。
只想讓她死而無憾,還她一個干凈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