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一男子急沖沖的踱步而來,在離長木椅兩尺的地方站定,微一躬身,長舒一口氣。
側躺的女子在長木椅上仍未動身,眉目間似有倦意,長長的青絲墜落在地,單薄的衣衫,裸露著右肩,一股風情萬種的姿態。
除了一純白簪子瞥在那女子的發上,再無別的頭飾,樸素簡單,卻又妖異至極,脖子上一血紅梅花紋身,醒目迷人。
這女子雖聽到身側男子的喘息聲,卻不愿起身說話。她手持一刺有玫瑰圖案的絲帕,張開放在臉上,動了動唇:“小子可睡了。”
“回主子,小少爺已經睡了。”那男子畢恭畢敬,禮數周到的又一躬身。
那女子突然站起身來,走近那男子,手撫上男子左腮的一縷白發,無奈苦笑:“你為她當真頭發都白了。”
見那女子眼含怒意,男子低頭沉默。
“怎么,去報仇了嗎?”那女子逼近男子,滿是指責的口吻,手忽地拽住那男子的衣頸,“你還是愛她,真是個不成氣候的家伙,虧得我那日救了你。”
“主子,我…不是她的錯,”男子側過頭,淺淺低語:“是我的錯,我殺了她爹。”
那女子急地把男子一推,憤怒至極,男子跌跌撞撞的退后一尺,說不出的無助,臉蒼白的可怕!
“主子,我一定會等待時機。”男子看著為他奔波勞累的主子,心有不忍,跪地作揖,好似道著歉。
“時機?哼,明日可是她孩子滿月之時,可不是報仇的好時機!”女子冷冷的扔下一句話,復躺下,拉了拉披風,蓋在身上。
“主子,可…”男子聞言,全身顫栗,嘴唇發白,焦急且恐懼。但見屏風一遮,那臥榻的女子身影忽隱忽現,只得閉了口。
無論如何,主子的決定,他不愿違背,正如他不想碰觸那個看似堅強果斷、心狠手辣的她,其實在他眼里,她柔弱的好似一片枯葉,風一吹,便簌簌墜落。
裴府大廳。
那女子拖著長長的裙擺,一路繞著廊院向裴府大廳走去,身側幾個黑衣男子肅然緊隨,離女子最近的那額間黑白發相間的中年男子,手握寶劍,臉上蛇紋依舊,臉如冰,無任何表情。
一路走來,雖不時有家丁阻攔,但都只是虛張聲勢,不敢靠近那神色凝重的女子。當然曾有人一試,但還未接近這女子便毒發身,慘絕人寰,自此便不再有人敢阻攔這女子的去路。
江湖中人也甚奇怪,連人盡皆知的裴家人都不敢為之抵抗,原來這裴公子受制于人,而此人正是武林中人得而誅之的竹影三宮主。
“是你,你這殺人魔。”還未進廳門,一女婦人持劍而來,正指向那女子身后的中年男子,臉色煞白,恨意蓮蓮,握劍的手指嵌的很緊,通紅的讓人生憐。
“夫人,住手!”這婦人身后一藍衣長袍男子,用力拽住面前發狂的妻子,拉至身后,擋在妻子面前,口中喃喃:“毒蛇,我們之間的債還沒有完。”
女子身后的男子愁意至臉,不知從何說起,微微動唇,道歉的話卻卡在喉嚨里,眼睛只盯著眼前這喚作主人的女子的一舉一動。
“哦,裴二公子想要殺了我的親信嗎?”那女子彎唇勾笑,伸出手指撥弄著開口男子的頭發,又用力戳了戳男子的胸膛。
“住手,你這魔女,放開我相公。”男子身后的女人忽地急了,拔下這女子的手,出口罵道。
“夫人,別那么著急,我可沒有什么非分之想哦!”那女子取指回身,又是一陣輕笑。
“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大少爺口吐白沫,發抖不止。”一丫寰提裙快步跑來,跪地,自責道:“都是奴婢不好,大少爺好像有中毒傾向。”
“什么,你是怎么照顧大少爺的,你…”婦人氣得頭昏腦脹,一巴掌揮在丫鬟的臉上,隨后人也暈了,被人攙扶著進了內堂。
那婦人的相公雖心里著急,臉上仍故作鎮定,沉思一會兒,便走近這女子面前,“希望小姐能看在我大哥面上,放我內子一馬。”
“哦,是嗎?”這女子并未表露,一味假笑:“可是你夫人好像對我的親信很是仇視呢?”
“那小姐又要如何?才肯作罷?”這相公額間滲出汗漬,似是著急,但仍未丟棄應有的禮數,垂眸祈求,將男子的尊嚴完全覆蓋。
“除非——”那女子嘆一口氣,側眸望向身后那中年男子,揚眉一笑,便又回過臉來,“讓您的夫人親自來給他賠禮道歉。”
男子心底突地一驚,似有難言之隱,“可我的夫人尚處于昏迷狀態,如何,如何道歉。”
“無妨,我們等到你夫人醒了為止,恰巧裴公子的大少爺剛剛滿月,喝一杯酒倒也可以。”那女子徑直走到廳堂旁坐下,手兀自撫上置于正前方的美酒,樂滋滋的品著。
廳堂外熱鬧非凡,不少賓客齊聚,來來往往的下人只顧忙著自己手里的活,不聽不看早已讓他們熟記于心,廳堂內死氣沉沉,因這女子壓抑沉重。裴大公子,二公子,及其幾位小姐沉默寡言,眼神怒恨,卻也不打草驚蛇,誤人圈套。
未時已到,外面聒噪一團,為這主人的出席遲到而感到萬分憎惡與好奇,不時有賓客在外抱怨著散去,還有的武林中人好奇的想要看看新鮮事,便各自坐著,品著桌上的佳釀。
那婦人不知何時回到了廳堂,青絲綹綹,顯然是梳妝了,可眼底的那抹恨卻從未丟棄。踏入門內,微一躬身,一本正經道:“你讓小憐喚我過來,到底有什么事情,靈兒身體有礙,我得照顧她。否則,該如何是好。”接著又攏了攏衣袖,拭去了眼角的淚,聲音沙啞,似哭了許久,眼睛呈現血紅色,無神的睜著。
“夫人,你現在必須的堅強,聽我說,我知道,你多么地不愿意,但,但是你必須道歉,就當為了靈兒,好嗎?”婦人身側的男子愛憐地撫慰一番,又無言地握緊自己妻子的雙手,心痛的,手也在打顫。
“不…不,不可以!”那婦人猛地抽出雙手,退后幾步,眼睛緊繃住未掉下的淚,嘴角干裂,被自己上牙咬得出血:“他,他可是我的仇人啊!相公。”
婦人哇哇大哭,走近女子的面前:“魔女,你別想,我告訴你,一輩子,我永遠都不可能
道歉,他會斷子絕孫的。”
那惡毒的詛咒回蕩在廳堂里,所有人屏氣斂神,他們對以往溫柔賢淑的沈府郡主的大變頗為好奇,連廳堂外的人都伸長了脖子,探頭瞧著。不過一想到她凄楚的家境和蒼白的容顏,似包容的沉默了。再言之,這女子都是他們嗤之以鼻的對象,這手下又能好到哪去。
再見女子身側那中年男子,面色柔和,愛憐地盯著發狂嗜血的夫人,不曾講話,倒是這女子憤怒至極,往桌上一拍,茶水四濺,眼底閃著奇異的光,忽而又咧嘴冷笑:“斷子絕孫?哦,是嗎?只可惜,要讓您失望了。我這手下不僅有孩子,而且還是如你兒子一樣的大胖小子,呵呵…看見你仇人活得很好是不是驚訝,又有點怒不可遏呢?還不下來——”
女子手用力一拍,屋頂上一黑衣男子持劍躍下,右手懷抱著一嬰孩,啼哭不已,卻又可愛的很。
那婦人抓耳撓腮,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一口鮮血自胸口涌出,血絲迷離,頹唐的閉著雙眼,傻傻地大笑,手舞足蹈起來。
婦人的相公飛奔上前,全身顫抖,呼喚著自己夫人的名字,心亂如麻,對夫人受到的刺激慌張而又自責。
這女子冷冷一笑,拂袖而去,后面緊隨著幾名黑衣男子,只不過那蛇紋的中年男子眼神絕望,凝視了一會兒倒地的婦人,失落的離開。
就此,裴府又添了一位名副其實的瘋子,而武林人士紛紛起哄,更加憎恨那又背上一條性命的竹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