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用眼睛余角打量著她,模樣還是那么個濃妝艷抹俗不可耐的模樣,眼睛倒是清幽有神,今兒個的話也說得比以前中聽,不過卻生疏得讓人牙痛,老夫人?以前不都是喚祖母的么?
她稍微抬了抬眼皮,“醒來就好。為了個心有所屬的男人去尋死覓活,不說大唐,就是整個天下也難以找出你這么個來。何況還是和自己的妹妹搶男人,說出去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丟了我們國公府的臉面?”
旁邊的花素素聽得低頭直絞手絹。
花祝雨眼眸轉動,看向花素素的目光竟是有幾分顧盼生輝,她盈盈一笑,“六妹?”
花素素驚慌失措,抬起的眼眸好像受驚的小鹿般茫然無依,怯怯道:“五姐……”
花祝雨上前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帶著歉意道:“之前是五姐不對,既然你和朱公子是兩情相悅,五姐就該自動退出祝福你們兩個一起白頭偕老才對,怎能心胸狹窄讓你們心頭不安呢?”
她說得和顏悅色,掌心也很溫暖,可是不知道為什么,花素素就是有一種掉進冰窖的感覺。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這天天被朱熙掛在嘴邊的白頭偕老,已經被人詛咒了般……
她使力搖了搖頭,想把這種古怪不適的感覺趕出腦海,她與朱熙情比金堅,自然不怕任何人來破壞。何況朱熙已經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柔情蜜意里,他喜歡的是自己的楚楚可憐,憐惜的是自己的被人欺凌。府里頭的人越是慢待自己,他越是會護著自己,誰也休想再將他奪走,她已經拿捏住了他的軟肋。
想到這里,她盡量裝著一副感動又愧疚的樣子小聲道:“是我和朱公子不對,我們雖然兩情相悅,明知道五姐喜歡他,無論如何也應該等到五姐能接受這個事實了再讓他來提親的……”
兩個人互相謙讓,場面倒是一派和氣。
老夫人一臉不可思議,這可不像之前得知朱熙提親花素素時的花祝雨,那時花祝雨幾乎跟得了失心瘋一般不管不顧一定要沖出去找朱熙問個明白,如果當時她有一分現在的理智,也不可能會撞墻。
坐在她旁邊的花余香卻是捂嘴笑道:“五妹怎的撞了一回墻變得明白事理了?也好,聽朱公子說想今年趕在年前就與六妹完婚,這下倒不用讓人提心吊膽了?!?/p>
若是之前的花祝雨,就算再明理,恐怕聽到這話也要難受得發狂??上АㄗS觏隧@位妾室劉氏生出的二姐,自己現在連朱熙是方是扁都不知道,她這一招挑撥是非之計恐怕要落空。
花祝雨笑道:“妹妹明不明白事理倒是其次,主要的,還要看二姐三姐幾時也跟六妹一樣找個人家給嫁了,別到時候成了老姑娘,讓老夫人犯愁的話,倒成了不孝女。”
花余香和花憐兩人臉上同時一僵,這府里頭誰不知道她們這些快算是高齡的小姐嫁不出去,全拜她這位說著風涼話的煞星所賜?可是她們兩人平日在老夫人面前都表現得溫順又有容人之心,這會兒無論如何也不能撕開姐妹間最后那一層遮羞布當著老夫人的面起沖突。
于是花余香一臉黯然,花憐則紅了眼圈嘆口氣道:“六妹何必來提醒我們這兩個嫁不出去的老姐姐?若不是我們不夠好,又怎么會一直議不到好婚事?命啊……”
老夫人聽得心都快碎了,冷聲道:“怎能這般妄自菲薄?試問我們花家的孫女哪一個不是溫婉淑德的?若不是有些人不知進退,外邊上門提親的還不把門檻給擠破?看來我們花家該請法力高深的道長來府里除妖驅魔順順吉運才成?!?/p>
花余香把茶遞到老夫人面前,玩笑道:“什么法力高深的道長,誰能比得過宣政院的國師大人?不若讓父親央了皇上把國師大人請來驅驅霉氣?!?/p>
老夫人冷哼道:“當初不就是國師大人給斷的命?如今又如何?”
花憐笑道:“斷命是前任國師大人的事,和現在的國師可沒有關系?!?/p>
花余香打趣道:“三妹這般維護現任國師大人有何居心?前任國師李虛子是現任國師李牧的父親,都是同出于天道宗,怎么看關系都大著呢。若是上一輩的道行都不怎么樣,難道這一輩就能超越前輩了?”
眾所周知,天道宗是整個大陸的精神支柱,是自太陽帝國時就千百年流傳下來的道宗。他們作為整個大陸天文地理日月星辰研啟發出之人,在整個大陸享有不朽聲譽和無盡的尊崇。后來隨著帝國的瓦解,天道宗的人并沒有同那些野心家同流合污,依然保持中庸之道,將整個天道宗按著祖制循規蹈矩的傳承下來。
后來,整個大陸陷入一片戰亂的時候,天道宗堅持立場,按天象所現指出一位明君,然后指引各位諸侯王隨之,因此而一再為大陸創出鼎盛之世。
那么現在天道宗的存在,就是對大陸現有圣明君主的選擇,他所選擇的,必定是天命所歸,也必定能帶領大陸的百姓步向和平昌盛。
并且其先人多次發出預言,往往能一言中的,幾乎沒有偏差。而對花祝雨的斷言,恰好是前任國師所發,因為不準,所以動搖了天道宗在人們心中的地位。
花憐臉一紅,忍不住據理力爭道:“我只是就事論事,哪能有什么居心?那李虛子預言有誤,是他年老眼花,現在的國師大人年少高位,又才華冠蓋,自是青出于藍勝于藍,道行要比他爹強得多?!?/p>
花余香更是笑得不懷好意,“妹妹這般激動作甚,莫不是……”
她言下之意不言不自明,弄得花憐更是羞紅了臉。
花祝雨不動聲色地聽著,知道她們幾個在拖延時間,等著之前的兩個仆婦能把張大夫從靜婷苑揪過來好治自己的罪。
可是直到她們一番話調侃完,仍是不見那兩個仆婦過來,不僅趙媽媽,連自認沉得住氣的老夫人都有些引頸朝外張望了起來。
花祝雨讓冬青給她搬了椅子坐下,并且也捧了杯熱茶慢慢喝著,直到趙媽媽實在等不及出去了一會,再回來在老夫人耳邊嘀咕了幾句,老夫人臉色難看,猛然將目光射向花祝雨,死死地盯著她,半天都沒有吱聲。
花祝雨當沒看到般任她盯著,花余香自是看出事情似乎不順,裝作茫無所知問道:“趙媽媽,是出了什么事么?”
趙媽媽看了花祝雨一眼,“剛才來之前內院管事胡媽媽被五小姐綁在靜婷苑外頭打了,現在已渾身動彈不得,傷勢不輕,真的不知道胡媽媽犯了何事,竟讓五小姐對她大打出手?!?/p>
之前對此只字未提,眼下卻質問了起來,分明是見計謀失敗,想來個最后的掙扎。再說那胡管事不過就打了十來個嘴巴和二十大板,怎么會動彈不得?還傷勢不輕,見鬼去吧。
站在花祝雨身后的劉媽媽解釋道:“胡管事不知聽誰嚼舌根說山水帶男人進了靜婷苑,可是我們靜婷苑清靜得很,根本沒見過什么外男。偏偏胡管事不聽我們解釋要進廂房里搜查,我們一再說小姐在治傷見不得風,她硬是推門闖了進去,分明是不把小姐放在眼里,故意以下犯上,試圖害了五小姐的性命。遇上這等奴才,小姐豈有不治之理?”
老夫人在明面上自然挑不出劉媽媽話里的錯,再說看到的男人都沒有抓著,這會子理全都讓她們占了,她只能鼻孔出著冷氣,垂目喝茶。
角落里的平兒知沒戲唱了,暗地里一臉憤恨之色看著花祝雨,花祝雨的視線毫無預兆的突然射向她,目光犀利,嚇得平兒忙低下頭,趁人不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胡媽媽是母親跟前的老人,又是從祝家陪嫁過來的,就算她犯事,看在舅家面子上,也該先稟了母親再依理處治不遲啊。五妹這么做,豈不是在打母親和舅家的臉?”
花憐說得痛心疾首,好像很知道尊重祝家人一般,其實話里話外都在毫不客氣地指明花祝雨不把祝氏和她娘家看在眼里,挑唆之意相當明顯。
雖然沒有回頭,花祝雨已察覺到門簾外面有人走近,恐怕花憐說這些話的用意是在那門外之人吧?她笑盈盈地看著她,“胡管事再有臉子,也不過是一個下人,難道還能金貴過我這個嫡小姐去?沖撞了主子打便打了,讓她長長記性又有何不對?難道三姐平日都讓一些奴才騎在頭上作窩不成?若是這樣,還要規矩家法作甚,不若都將奴才當主子供起來養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