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洛霜送走,錯兒直接將包袱扔在了床榻之上,散開包袱來看,里面赫然是幾件九成新的綢緞衣裳和幾樣金玉首飾,再瞧瞧自己,穿的是麻布舊衣,唯一的首飾便是劍姬留下來的那一枚玉佩。
望著散落了滿床的綾羅綢緞,錯兒眼底漸漸的被一層悲哀的神色籠罩,繼而便是薄怒和羞憤,——這就是嫡女與庶女之間的區別嗎?
洛霜和洛蓉綾羅綢緞、錦衣玉食,而自己這具身體,吃的是糠米野菜,穿的是麻布舊衣,現在居然要淪落到穿別人舊衣裳的地步?——我錯兒雖不是什么嬌貴之人,卻也容不得別人這樣糟蹋!
至于那個洛霜和洛蓉,隱約記得茹娘絮絮叨叨時說過一次,“越國出美人,舞動天下知”,說的就是越國的美人,每隔幾年都會搞出一個越國四大美人,而這洛霜和洛蓉便是這幾年的四大美人之二!
尤其是這洛霜,雖然剛剛及笄,卻已經蜚聲滿天下,她的娘親素姬當年便是天下四大美人之一、大周公主,下嫁給將軍洛池為平妻,她這個女兒自然是飽受寵愛;拋開她高貴的出身不談,天下皆知洛霜人美若蓮花,品性賢德,素有賢名,雖為一介弱質女流,卻心懷天下,門下收留了一大群賢德之士,每年都會用自己的體己購買五谷賑濟災民。
至于這洛蓉,則是越都有名的小辣椒,性子潑辣嬌蠻,和妹妹洛霜完全是兩個極端,看今天的樣子,應該是個被人利用的貨色。
望著窗外紛飛的梨花,錯兒眼底閃過一絲冷漠,洛霜和洛家,我記住了。
入夜時分,整個洛家都陷入了一片靜寂之中,單單只有水月園隱隱的傳來一陣絲竹之聲,在這其中又夾雜著賓客們的喧囂和嬌客們的嬌媚聲,循著湖畔的燈籠,一路走上湖堤抄手游廊,遠遠地看見一處火燭通明的半開式敞閣,輕薄的幔簾半掩,人影幢幢,里面傳來一片淫靡之聲。
錯兒提著燈籠,強行按捺住心中的那一點畏懼,徐徐的走到閣樓前,將燈籠遞給身邊的侍女,默默地深吸了幾口氣,這才鼓足勇氣款步走進閣樓。
相對于前廳的大氣莊嚴,會宴賓客的閣樓就顯得奢華了很多,腳下是上好的西域波斯地毯,周圍兩側的柱子上更是點起了上好的龍涎香和蘅明燈,地毯的兩側盤膝而坐著一群群賓客和門客,身邊皆有容貌嬌美的嬌客相陪,更有甚者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讓人臉紅的舉動,饒是錯兒見多識廣,也忍不住悄悄地紅了臉。
坐在首席上的是將軍洛池和杜夫人,看見錯兒姍姍來遲,杜夫人眼里閃過一絲冷笑,反倒是洛池將軍的眼里看不出喜怒。
走到首席前,錯兒咬了咬牙,暗暗的念叨了一句“姑奶奶我忍了,”這才規規矩矩的跪在地面上,三叩首之后,“十七來遲,請將軍大人恕罪。”
錯兒的一句話,讓原本喧鬧的場面頓時安靜了下來,不少賓客掃視了一眼跪在前面的錯兒,忍不住在心里念叨:這丫頭約莫也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年紀,這么小的年紀便讓出來做嬌客,洛池對他的女兒倒是狠得下心。
洛池掃視了一眼錯兒樸素的穿戴,心有不喜,想到這丫頭對自己今天上午的算計,冷冷的道,“混賬,明明知道今晚賓客前來,居然還來遲,來人!拉出去杖斃……”
杖斃,即亂棍打死。
錯兒臉色猛然一白,將目光投向了坐在首席上的杜夫人……這個該死的蛇蝎女人!她是故意讓下人遲上半個時辰才來叫自己參加晚宴的,為的就是讓我觸怒洛池!
自己的命今天就要交代這里了嗎?
“等等。”坐在下方的一個清朗聲音忽然響起,“將軍向來以德治軍,今夜又是將軍得勝歸來的大好之日,出了人命不好吧?”
錯兒問聲望去,看了一眼這個出言救自己的男子,卻悄悄的愣住了,忍不住在心中暗嘆一聲:好一個溫潤如玉、清雅似月的男兒郎。
這人一襲碧玉色錦繡華服,上面繡著燕青色麒麟,腰間白玉腰帶,掛著西域的五彩瑪瑙和祥云圖案的象牙飾物,皮膚瑩白,身材修長略顯清瘦,五官極為秀美,纖長微淡的細眉下,一雙美眸華若秋水,瀲滟著波光,唇角勾勒出一抹如玉般溫潤雅致的笑意,頭上戴著青玉冠,象牙白色的發帶順著柔美纖細的青絲落了下來,款款地坐在那里,猶如一輪明月點亮了整個閣樓。
看見這個年輕男子居然出言幫錯兒說情,洛池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恭敬地向那男子點了點頭,淡淡的道,“罷了,既然我越國公子玉淵為你說情,暫且饒你一次,你還不謝過玉淵公子?”
僅僅是幾句話的時間里,錯兒從天堂掉到了地獄,又因為公子玉淵的一句話,從地獄回到了天堂,保住了小命。
錯兒臉上閃過一絲欣喜之色,歡歡喜喜的轉過身子,向著公子玉淵的方向拜了拜,“奴十七,謝過玉淵公子。”
玉淵微微頷首,淡笑著訓誡道,“你當謹記本分,下次不可如此。”
“是。”
正當錯兒松了口氣的時候,杜夫人那令人厭惡的聲音忽然在上面響起,“雖說又公子玉淵說情,但死罪能免,活罪難逃。”
錯兒的心再次墜入無底深淵。
杜夫人故作大度的笑了笑,目光掃視了一眼下面的眾多賓客,“就讓你在眾賓客前露露臉,給眾位大人們助興一二,記著,若是丟了我們洛府的臉面,到時候就算是玉淵公子幫你說情,也沒有用了。”
錯兒心下一陣冰冷,好一個狠如蛇蝎的杜夫人!
如果自己真的是十七那個癡兒,癡傻了十二年剛剛蘇醒的小丫頭,你要她如何為賓客們助興?到時候,即便是玉淵公子,也沒有臉面再度為這樣一個下賤丫頭說情!
不過……很可惜呢,杜夫人,您打錯了算盤。
洛池將軍皺了皺眉頭,也察覺出了杜夫人的那點小心思,雖然心中有些不喜,反過來想,卻也犯不著為這么一個低賤丫頭跟自己的正室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過不去,一個低賤的丫頭死活倒沒什么關系,若是因此丟了自己的臉面可就得不償失。
錯兒跪在那里,目光掃視了一眼全場,最后將目光收回到那個如玉如雪般的玉淵公子,一片感恩之意。
玉淵垂著眼簾,手里端著一樽美酒,身邊是兩側兩位美姬嬌客,笑語吟吟的依偎在玉淵身側,——他,居然連看自己一眼都懶得看?
看著玉淵公子的模樣,錯兒原本的那點感恩之意頓時煙消,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絲苦澀之意,人家出言救自己,不過也只是不想在宴席上見血、出人命掃興而已,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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