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子瀾鐃有興趣的看著下面的女子,從晚宴一開始,她就沒停止過進食,每道菜都吃幾口,面前案上的食物被她一口一口吃進去,偶爾停下喝口粥。
不是所有的女子面對著當今圣上,都是戰戰驚驚,顫顫巍巍的嗎,不是所有的人在這樣的晚宴上都不可能吃得飽的嗎,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吃很少,怕吃得太多,讓別人笑話,怕影響自己在所有人心目中的形象的嗎?為什么眼前的女子可以不管不顧,放開肚皮吃,而她吃東西的樣子看起來又如此率性可愛,仿佛在家里一般隨意。
即使在家里她也不會這樣鎮定吧,孔亦然暗想。幾天前,清瑤昏迷之前,連走路說話都不愿發出一點聲響,如果不是他感覺大家對她有些過分,恐怕連他也要忘記他還有個妹妹。可如今,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從容與鎮定讓她演譯的如此大氣。
“皇上,皇妹聽說清瑤姐姐賢良淑德,秀外慧中,詩詞歌賦無一不通,琴棋書畫無一不曉,為人溫雅,靜若處子,今日得見,實在是美人一個,不知可否請清瑤姐姐可否讓大家領教一下她的本領。”是靈楚,南宮子瀾要清瑤住在一起的嫡親公主。
清瑤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又喝了一口湯,扯過新葉遞過的絲帕擦了下嘴角,才抬起頭來,說:“我還以為本人一直以啞女聞名于鳳國上下呢,敢問靈楚公主,這是聽誰說的?”
眾人驚訝,沒人想到一個女子在這宮宴上會口出此言,雖然是事實吧,可也不能說得如此直白坦然吧?從一開始,孔玢就一個勁的低頭,時而舉袖擦去額上的汗滴,他不知如何面對自己的女兒,對她不好也就算了,何必在她難過的時候還把她推下井去?
不是她心狠,一而再的讓張玢的面子上過不去,只是她實在想不通,為何這家國命運如此重大的問題卻要一個不相干的女子去承載?這些應該有所反應的男人們站在這朝堂之上,開口治國雄才,閉口朝堂政事,時刻不忘家國天下,估計就連泡妞把妹也是滿口之乎者也,一個個有多卑鄙就裝的有多愛國,此刻卻要一個女子為他們換取暫時的卑微安寧。這家國天下不是她的,十六年里,孔欣瑤未感受過一天親情,沒享受過一天安寧,現在卻要這樣一個軟弱的女子做出犧牲,不知他們再次站在這鳳國城墻上俯視全國,會不會感覺心底的不忍,會不會感覺心虛?
靈楚愣了一下,收斂了張牙舞爪的氣勢,馬上眼觀鼻,鼻觀嘴,嘴觀心,做回小女兒的無辜姿態,“大家都這么說啊,難道不是嗎?”
清瑤撲哧就笑了出來,“靈楚公主自小養在深宮,不知聽了哪里的傳言,雖然這些話都是夸清瑤的,不過清瑤還得聲明一下,靈楚公主說的實在不是清瑤,清瑤實在沒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本事。要說真的有人會這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本人認為此人應當是靈楚公主才是。”別人說起來要自卑的話,從清瑤嘴里說出來偏偏讓人覺得理直氣壯,無半點矯揉造作。
“唉,清瑤公主過謙了。因皇兄寵愛,靈楚很少學這些東西的。”靈楚得意的說。
清瑤眼里閃過一絲慍怒:“公主嚴重了,公主有皇兄寵愛便可不學這些東西。想來公主和各位大人也都知道,清瑤在家便不受重視,便更不會這些東西了。”
“哈哈,孔愛卿啊,朕這清瑤公主可能不擅長那些虛頭八腦的東西,可卻是真正的伶牙俐齒啊,恐怕朕也是要輸給皇妹的啊。”清瑤的視線望過去,欠了欠身,感謝他無形中化解了這場危機,要不然,她還真不知要如何收場。
明明是自己要逃離,可怎么感覺都像是被逼迫。搖搖頭,清瑤順勢落座,抬手舉起面前的酒杯,仰頭,酒入肚。不想,遇上對面玩味的眼神,清瑤倔強的再次舉杯,遙遙一敬。想看她出丑,這些人還嫩了點,清瑤這樣想著,便全然不顧大殿上是否有文武百官仍在盡忠的拍馬溜須,不管是否有皇家國戚在扭捏做態,“哇,好酒!”清瑤忍不住喝彩。
“哦,皇妹可是會品酒?”明黃的身影瞬時來了精神,
“我哪里會哦。”都說了酒后失言,酒后失言,你看看,剛穿過來這才幾天啊,張口你,閉嘴我的,成何體統啊,清瑤心里狠狠的笑了笑。“只不過感覺這酒芳香濃郁,綿柔甘洌,入口,留香,入腹,呵呵,這個各位自己體會。”
“公主這話倒是有幾分禪機,很有道理。如此皇妹應多飲幾杯才是,以后獨自一人在外鄉,便很少有機會享用了。”溫柔的女聲傳來,霎時吸引了大家的眼神。
南宮子瀾面上一寒:“皇后嘗嘗這鴨羹吧,朕嘗著甚是鮮美。”皇后噤聲,臣子欷虛。
“呵呵,”清瑤笑得讓人感覺甚得慌,“清瑤可以理解這是娘娘夸贊清瑤嗎?呵呵,多謝娘娘了。可是,清瑤哪里懂什么禪機啊。只不過想說,這酒喝多了,便免不了要解決一下生理問題。”清瑤搖晃的站起來,新葉一步上前扶住她,讓她免了與大地親密接觸的機會。
只是轉身的剎那,她感到有一束目光追上來,順耳聽到壓抑的笑聲和刻意的咳嗽。無暇猜測是誰,也無須確認,要嫁去西越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何苦再做無謂的掙扎。只是皇后的那句話說得甚無水平,虛情假意,不忍心?不忍心換你們自己的皇親國戚去呀,姐姐我還不稀罕這個破公主呢。
南宮子瀾的戲做得很不投入,眼風明明是掃給皇后的,微翹的嘴角和斜睨的眼神出賣了他,揉著額頭一步三晃的出了大殿,徒留一殿的男女老糼滿臉尷尬,沉浸在她關于喝酒與生理的言論中。
“公主,怎么喝了這么多酒呢?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啊,難不難受?”出門,新葉便開始嘮叨。
清瑤在她身上靠了一會兒,說:“我沒事。這酒啊,從古至今都是個好東西,呵呵。”清瑤說著,搖晃著往前走。
“小姐怎么突然能飲酒了呢?新葉跟在小姐身邊四年了,從未見小姐飲過酒啊。”新葉問。
清瑤坐在樹下,頭仰在樹干上,閉了眼,沒回答。
她就不是新葉的小姐,她原本就不是孔欣瑤啊,她是水清瑤,是二十一世紀的水清瑤啊,可她回不去了,即使那是個讓她的心千創百孔的世界。她開始懷念公司破舊殘喘的電梯,懷念晚上妖燁的華燈,被拉長了的汽車尾燈,甚至懷念被污染了的空氣,和看不到幾顆星星的夜空,只是,一想起,心就開始陣陣抽疼。抬頭看這滿天繁星,像是心事被偷窺,不自覺的攏了攏衣衫。
“清瑤公主舍棄滿殿的文武在此偷閑,好像不好吧?”有戲謔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清瑤掙扎一下,新葉忙上前將其扶起,回頭一看,是方才席上與她斗酒之人,“你是何人,本宮做事,何需你來評頭論足,指手畫腳!”沒有來由的,對眼前明明很養眼的男子有一絲厭煩。
“在下看公主久未回席,擔心有事,便好心出來看看。”男子聲音朗朗,目若懸星。
借著酒勁,又有公主的名頭,清瑤開始犯上做亂,胡亂咧咧,“那多謝好意。小女子初入宮庭,不知大人姓甚名誰?”
男子一愣,“在下司馬軒。”
新葉聽了,倒吸一口涼氣。
清瑤瞪了她一眼,心想,少見多怪,沒見過復姓的人啊。
司馬軒看了她們一眼:“公主好像有心事?可否說給在下聽聽,或許可為公主解讀一二。”
“一兩酒,二分醉,三心愁,四意亂,無淚流,傷幾寸,痛幾分,莫問,莫問。”清瑤甩甩頭,“這個酒啊,可真是個好東西。無論如何多謝司馬大人了,清瑤告辭。”微轉頭,“新葉,我們走。”
“是!”新葉上前,挽過清瑤的胳膊,轉身回大殿。
“小姐,這個人是……”新葉壓低了聲音,悄聲說。
“不管他是誰,我們只要過活我們自己就好,馬上就要離開鳳國,我們還是少卷入無謂的是非。”清瑤的口氣有些嚴厲,她實在是不知道為什么這么些穿越的男男女女為什么最后都要跟皇室扯上關系,一跟朝廷扯上,這日子就沒法過安穩。
“可他就是司馬軒,小姐以后的夫君。”新葉小聲的嘟囔。
“什么?他就是那個只知道尋花問柳的花心大蘿卜?”清瑤突然意識到這個人的身份是她以后要同床共枕的人,猛然轉身,見到司馬軒鳳眼微瞇,嘴角上翹,翩翩公子,玉面寧靜,月下生輝,只是儒雅的笑凝在臉上格外怪異。
新葉滿腦袋黑線,嗓子眼里哼了兩哼,使勁控制住沒喊出來,天哪,小姐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