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太醫來給瞧瞧？”司馬軒來給皇后嫦曦請安，竟看到皇后大白天的還躺在床上，青紗隔開，有風吹來，立柱旁邊的帷幔瑟瑟抖動著，像是誰的呼吸吹過。

“略靠靠就好了，沒什么大礙，省得驚動你父皇。”嫦曦不自然的攏攏頭發，隔著青紗，看不清表情，“軒兒見過你父皇了？對你兩個哥哥家遇刺的事怎么看？”不等他回答，皇后便問。

剛聽辰逸說是豐神別院的幾個丫頭也被殺了，辰逸跟他們打斗時，也發現那是秀卓樓的人做的。司馬軒低了頭，面色平靜，“由此可看，秀卓樓可是沖著皇家而來，剛才軒兒已請父皇安排人手，加強皇宮的守衛，有大哥在，不會有事的，請母后放心。”

聽到豐神別院的事，嫦曦的臉色稍微變了變，“好啊，你們那里也要注意安全才好。”

謝母后關心！司馬軒起身謝恩。

夏寧最近怎樣？嫦曦的聲音里滿是悲涼，細想下來，竟是不報任何希望，一年了，那個孩子這樣瘋癲的樣子想起來便心痛，本來想指望她能幫自己分擔一些，可眼下的情況竟是只要不添亂便不錯了。

“兒臣正要稟報母后，”司馬軒的聲線里充滿了希望，“母后知道南海神醫千葉海么？這一年的時間里，我派人到處找千神醫的蹤跡，果真皇天不負苦心人，竟真讓孩兒找到了，而且他也同意為夏寧診治，相信不日夏寧便會痊愈，到時候，我帶夏寧來給母后請安！”

“哦，那到真是好事呢。”嫦曦像是看到一線希望，不由坐起身來，就要掙扎著下床，可終究還是忍住了，“那千神醫現在何處啊？什么時候給夏寧診治呢？夏寧這孩子啊，就是有些任性，也不是有什么壞心眼，只可憐遭了這么大的罪，可憐哪！”嫦曦嘆口氣，不知是為自己，還是為她疼愛的那個夏寧。

“噢，千神醫說夏寧中了秀卓樓的北菊花，需要千年藍琥珀和千年靈芝做藥引才可能會成，還請母后恩賜！”司馬軒長跪于殿中的方磚上，專心看那磚上的美麗花紋，也不覺得時間有多難過。他知道，有些年頭的東西有些靈性，不管能不能救得了夏寧，他都在賭，賭注是自己后半生的心安，對清瑤，和自己的決定，為夏寧。他在讓皇后為他做一個決定，關于夏寧是生是死的決定，除了心里對清瑤的虧欠，他什么都沒有。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呵，司馬軒在心底呵呵一笑，若清瑤看到，會不會諷刺我無賴，呵呵。

“好，本宮答應你。只是這千年藍琥珀世間罕有，珍貴無比，軒兒須當好好利用為夏寧診治。”過了許久，皇后的聲音裊裊而來，像承載了千年的悲哀而染了塵世煙火的痕跡，布滿滄桑和不甘，卻掙不過命運，心里有濃濃的失落。

有笑意從狹長的雙目中溢出，在秋陽下泛起瀲滟的波光，司馬軒拉長了聲音，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在對她感恩戴德，“謝母后，待夏寧好些了，我便帶她來給母后請安。”

是的，他贏了。

他知道，自己會贏。

清瑤掂了掂流光溢彩的盒子，看也不看面前的人一眼：“你看，除卻這里面裝的什物不說，光盒子就很漂亮，果真是大家風范啊。”

“光是盒子漂亮嗎，你就沒什么要與我說？”男子的聲音低沉，像是雨天從隔壁傳來的低語聲。

手指從盒子上的紋絡上細細劃過，依舊未抬眼：“我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你竟殺了人？”笑意僵在臉上，司馬軒面上一寒，當初猜測的想法得到負面的證實時，內心里像是有什么不安突兀得下墜，沒有終點，當初那個面龐憂郁的女子何時也雙手沾染了鮮血。

“是啊，我不殺人，就會有人殺我，就會有人因為而死，就像新葉。”清瑤小心的拿出盒子里的琥珀和靈芝，兀自放入帶來的匣中，匣中滿是冰塊，這樣可延緩琥珀的藥性，保聚靈芝的功效，司馬軒的眼里閃過復雜的顏色。停了半晌，又說：“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放手一搏，或可會有一線生機。在這里，我擁有的本就不多，所以，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我重視的一切。”曾經，她安守一隅，已做出十全退讓的姿態，可仍然被強行帶入風浪的旋渦，不能出世，所以，要想安寧，她得先強大，強大到可以保護她在乎的人，強大到可以與那些想傷害她的人抗衡。如此，便知足，便沒了遺憾。

“你那一切的范疇里，可有包括，我？或者，可曾包括過我？”司馬軒心底的肆意糾纏卻不敢說出口，少年含羞的心事此刻細細嘗來卻苦澀無比，是因為在錯的時間么？

“對不住你和新葉。”只得軟了聲音，希望她聽出他話里的難過，雖然人前他是尋花問柳的少年郎，可耳聽三分假，眼看未必真，他期盼著她能明白，能懂他。寂寂人生中，可否有這樣的人來安慰他？

“即使不是新葉，也會有其他人。”聲音縹緲，似嘆如泣，一如那日秋陽中一身冰冷的無助女子。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不只是剛剛觸到冰塊的緣故吧？

“如果，我要帶你離開，你可會跟我一起？”咽一下口水，咬咬牙，閉了眼，司馬軒顫聲問，臉上出現可疑的緋紅。

女子愴然抬頭，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這，這可算是他的表白？“當世風流，軒王爺稱第二，便沒人敢稱第一。怎么，軒王爺經常用這招來對付還有些理智的女子么？”女子懶懶一笑，這才多長時間，連當初那樣一個心思靈動的女子竟也修煉得如今喜怒不形于色，為何，自己已是真心對她，卻還被人誤認為是在花街柳巷的逢場作戲，是她真的沒看到他眼里深深的憂傷嗎？

男子硬生生的截斷話頭，是了，是了，在世人面前，他就是當今最風流的男子，只是大家都知道的溫柔鄉，英雄冢里埋藏的是何種情愫因由。

緣起緣滅，如輕舟滑逝，月已在彼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那天，你那幾聲母后可喚得舒心？”清瑤挑眉問，像家常一般。

司馬軒眼角的青筋暴跳，手里的琉璃杯晃了晃，脫口而出：“那天皇后帳里的人是你？”說完眉頭緊蹙，接著否定自己的猜測，兩個女子，如何能……再說，那人骨架寬大，定不是她。

“不是我，是蝴蝶。”清瑤吐吐舌頭，笑得沒心沒肺，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竟然是江湖人稱采花圣手的白蝴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白蝴蝶，呵呵，沒有誰確定這不是一個好的結果，“原來，你的大禮是這個。”說著，竟笑出了眼淚，發絲飛揚，在風中肆虐，像是被人搶了糖果的孩童，見者心酸。

那些過往的記憶，我都準備要忘記了，清瑤你又何必來揭我的傷疤？那些苦痛的日子，都馬上要過去了，我卻還要再一次溫習那些歲月，你臉上無辜的笑……清瑤，你真狠心……我知道我錯了，對你和新葉的愧疚已讓我寢食難安，我這一年的出世和折磨，皆是因你而起，你，你知道么？

他的母妃是西越最美的舞姬歐墨云，一舞成名，天下豪杰趨之若騖。司馬擎蒼出行遠遠看見那靈動的舞姿，長長的水袖甩出去，眾人只看到人影一閃，臺上便不見了歐墨云的身影。從此，民間便不再有歐墨云，而西越的皇宮里多了位云妃，清麗無雙，舞姿超群，甚得君心。當初清瑤看到這里，皺了眉，手指輕聲敲著桌面：“我們打賭，如果我猜對了歐墨云的結局，你們放我和新葉出去兩天。”

一里和北薇從磕睡中醒過來，搓著臉，很不以為然：“放馬過來試試啊。”

放下書，清瑤晃著給自己倒了杯白水：“無非就是歐墨云受龍恩浩蕩，引起其他女子的嫉妒，故群起而攻之，設計陷害之，言語誹謗之，總之，無所不用其極，久而久之，司馬擎蒼移情別戀，歐墨云郁郁不得志，有孕的消息讓這薄情帝王有些回心轉意，對她稍微好了些。可皇帝的三千后宮是瞅準了她是個軟柿子，誰都想上來捏一把，她肯定是不屑于跟這些人爭風吃醋，也不屑于去辯解澄清什么，能把司馬軒生下來已不錯，那些人怎能放任她再去跟她們爭搶皇帝稀薄的寵愛呢。”

看著一里和北薇吃驚的表情，清瑤抬高下巴，心想，這些狗屁情節前世不知道看了多少，稍微跟愛情沾點邊的電影電視小說啊什么的都這樣講。這真的不怪姐姐聰明，只是前世看了太多這樣的橋段，想不熟都不行啊。

可看到司馬軒的記錄時，清瑤就笑不出來了。沒娘的孩子像根草，自己和他一樣，都是一根草，在天涯處處隨風飄著，不識幸福滋味，也不知能不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