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尖的宮女看見了隱在陰影里的皇上,慌忙跪下行禮,司馬軒忙把食指放在嘴角上,可那個噓字還沒發出來,像是有誰喊了聲號子般整齊,這滿殿的宮女便都跪下了:“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好,萬歲,萬歲!愿意喊萬歲就都給我喊完一百遍在起來!”司馬軒突然來了性子,突然對這些跪在地上跟自己請安的奴才有了厭煩之感。一直以來,這些人在自己手底下,想搓扁搓扁,想捏圓捏圓,并沒什么異樣的感覺。可不自覺得拿這些人與清瑤一對比,他竟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原來,自己真是不愛她!
要是愛她,怎么會拿她跟這些人相比;要是愛她,便不會不顧她的感受而強留她下來;要是愛她,便不會在她回到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還能靜得下心來給自己充實后宮!
原來,自己不愛她!
想到此,司馬軒忽然便有了些輕松,上前幾步,便走到清瑤跟前,伸到一半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緩過神來又放下。
清瑤有些奇怪他的舉止,即使是看出自己的拒絕,可哪一次,他不是伸手就握住她的?
司馬軒面上掛著溫暖的笑,有那么一個瞬間,清瑤感覺又回到了人生初見的那個月夜,眼前站著的仍是那個玉面公子,溫暖而真實。
后退一步,司馬軒問:“水姑娘最近住得可還習慣?”
果真,尺寸之間,便見天涯。
清瑤愣了,心里百轉千回,不明白他這到底是怎么了?腦子燒壞了么?水姑娘?他叫她水姑娘?竟然叫她水姑娘!清瑤心里感覺很是好笑。
還是說,他決定放自己離開了?
司馬軒看著她,給她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確實,這個決定不但對她來說,需要時間來緩沖一下,就算他自己,不也是糾結了很久么?呵呵,眼前這個女子的反應時間是不是有些太長了?沒關系,他等她,等她反應過來。
清瑤低頭想了半天,然后彎了眉眼,不客氣得說:“不太習慣。清瑤自小出身低微,從沒有過如此的享受。所以,清瑤懇請皇上恩準讓清瑤回去。”聲音清脆,仍然有那么一點不確定。
好!司馬軒馬上回答同意,水姑娘看一下收拾一下東西,哪天想走便來跟朕說一聲吧。
清瑤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別不可思議的東西。說實在的,這句話從司馬軒的嘴里說出來,不亞于清瑤聽說誰家的狗里真吐出象牙來了。真,真是太意外了!他竟然同意放自己離開!
司馬軒好像很滿意清瑤的反應,繼續說,“我聽說,秀卓樓的樓主西門絕和白蝴蝶是水姑娘的朋友吧?”
清瑤面上一緊,然后反應過來后像小雞啄米一般得點頭,就差把脖子也點折了,“是啊,是啊。他們……”
“朋友嘛!”司馬軒口氣篤定,“你這都要回去了,他們肯定會在宮門口來接你的。要不,還怎么能稱是朋友呢?兩肋插刀不用他們,你有門朗月也就夠了,但來接一下,還是可以的。”
“還有,朕的召和公主好像跟你關系很好的樣子,小丫頭一直想著要去闖蕩江湖,麻煩水姑娘走之前跟她談談,她要是留,朕定會好好待她;她要是走,麻煩水姑娘帶她一起去歷練一下。”
清瑤完全傻了,這么說,她的人,她能全部帶走了?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她一時有些消化不了!
眨眨眼,清瑤跑到在殿內跪著那群人中間,有些興奮:“哎,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啊?”宮女有些蒙,估摸是從沒見過這樣的主子,跑到跟前來,只是為了讓人掐自己一下。再說了,她可是兩儀殿的主子,哪有奴才掐主子的呀。眾人有些不敢動,仍舊跪在地上,不言不語,不行不動。
“哎呀,你就好心掐我一下吧?”清瑤還在人家耳邊碎碎念著,非要人家掐她一把。
這些宮女感覺有冷汗從額頭上流下來,這,這是個什么樣的主子啊,到底?
“司馬軒,讓你的人掐我一把!”清瑤哀求了半天也不見人動,才想起來,這是在司馬軒的地盤上,這些人誰敢放肆!于是,只得轉身,沖司馬軒吼了一聲。
“來人!”有年輕的宮女跪爬著上前來,“按她說得做!”司馬軒下了命令。然后看著站在眾人間的女子,沐浴在朝陽中的女子一手掐腰,一手遙遙指著司馬軒,大聲嚷嚷著。
清瑤氣結,看來權利這玩意果真了得。自己在這又是行禮又是哀求了半天,這么多人,楞是一個鬼毛都不上來幫自己,而司馬軒一句話頂自己一缸話,還特別好使!太沒天理了!
宮女有些為難,但既然皇上發話了,仍是大著膽子上前,伸出手,顫顫萎萎在清瑤的小前臂上掐了一下,頓時,兩儀殿里響起鬼哭狼嚎的吼叫,嚇得司馬軒不自覺得后退一步,而那個倒霉的小宮女嚇得重重得跪在地上,一個勁得磕頭!連帶著所有的人都在那磕頭,請主子饒恕聲頓時不絕于耳,甚是呱噪。
司馬軒拍拍胸脯,緩了緩神,對著不斷磕頭的眾人揮揮手,“行了,都下去吧。”
眾人忙不迭得磕頭謝恩,跟有鬼追一樣,火速離開這是非之地。
據傳聞,皇上覓得一江湖俠女,欲封為后。可此女志不在后宮,拒不答應。帝囚其于兩儀殿。一日兩儀殿內一女子大聲喊叫,音高,直達九霄,人神聞之共變色,繞梁三日,方才停歇而去。此女消失,再也不見。
很后來的某一天,清瑤一行游山玩水之時,聽得此傳聞,白沐崖和門朗月笑彎了腰,“你真有那么大威力啊,把招子放亮了,給我們瞧瞧!”
第二天一早,清瑤挽了個小包袱,剛出現在宮門口,卻看到西門絕和白沐崖吵得正歡,連她出來都不知道。
西門絕說:“都怨你,要是你當時機靈一點,我們怎么會被司馬軒那個混蛋關在地牢里這么久?”
“怨我?”白沐崖指著鼻子,一臉氣憤,“當時是你走在前面的好吧?你還好意思怨我?你自己武功太差,到頭來還埋怨別人!”
“行了吧,你們兩個也吵夠了吧?你們沒吵夠我,我也聽夠了好不好?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很沒創意的,好不好?”清瑤靠在旁邊,有些寂寞了,在這站了半天了,就沒人理她。什么時候,她這么不干起眼,這么低調,這么不受關注了呀?一個沒忍住,很沒形象得打了個大呵欠,大嘴一張,手也不遮一下,牙齒走光了。
嗯,這孩子今天早上吃黃瓜了。
兩人根本就沒剎住車,還一個勁得互相抱怨,可一句話說了連一半也沒有,反應過來了,“清瑤,你真的出來了?”然后,清瑤就看見兩只花蝴蝶一般的人,張牙舞爪得揮著胳膊就過來了。
“停!停!都給我停下!”清瑤尖了嗓子,把小包袱抱在懷里,預備著他們兩個誰要是再敢往前跑一步,她就用小包袱砸死誰。她可不想被人熊抱!
西門絕和白沐崖不明所以得站在那里,不知清瑤這是何意。
“接著!”清瑤把包袱扔給他們,重死了,這一路背下來,累死了,有了幫手,她才不要這苦差呢!
“你這里面裝什么,這么重?”西門絕手腳快,一把抓住包袱,卻在抓住的瞬間感覺這包袱里東西的重量。
“銀子呵,闖蕩江湖不需要花錢的么?”清瑤狠狠白了他一眼,那表情分明就是,你是白癡,別跟別人說我認識你!
“銀子?你拿銀子干什么?要拿也要拿些銀票才是啊,你個笨女人,這么重,你沒感覺么?”西門絕快要被她氣死了,這個傻女人,枉她平時那么聰明!
“什么啊,就你聰明啊,你聰明你去跟司馬軒要銀票啊?你聰明你怎么還被他關在地牢里了呢?你要我怎么去腆著臉跟他要銀票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厚臉皮呀?再說,我只是拿了些古玩玉器,我拿銀票干什么啊,啊,我拿銀票干什么啊,你說!”清瑤一把扯上西門絕的前襟,扯著嗓子叫,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出來了。
但你拿這些古玩玉器做什么呢?白沐崖很小白,聲音弱弱的。
清瑤愣了,看看兩個人,松開西門絕,拍拍腦門,“這個呢,是留給子孫后代的。你們不知道,這個東西在我們現在幾千年之后,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呀。我們的子孫有了這個東西,就是幾輩子不工作,也是吃喝不愁的!”
當有人把這段話傳進宮里,司馬軒彎了唇角,想,這才是清瑤,才是他所認識得那個女子。
出宮之前,清瑤去找桃錦,想要帶她出去,可桃錦說,她愛上了這個男子。這個男子,在她心里,是偉岸的真男兒,她要在這里守著他,陪著他,一直。
轉身,回頭,對著西越皇宮,清瑤在心里說:“再見,再也不見。”
回到荼蘼店,清瑤與千葉海失之交臂,他治好門朗月的病便走了,走前,說:“江湖兒女,江湖再見。”
門朗月安慰她:“我們總會再見的。”
清瑤笑,是的,總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