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軒的房門并未掩著,魏雨陽走至門前,就見雅軒正俯在繃了大紅錦緞的繡架上,飛針走線地繡著什么。
“雅軒,繡什么呢?”
雅軒從繡架上直起身子,偏了頭,端詳著方才繡到錦緞上的花色,輕聲道:“軒兒答應過為姐姐繡制出閣的嫁衣,所以,想先繡起來,免得到時候會來不及。”
魏雨陽聽雅軒是為自己繡制嫁衣,心中踟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喃喃道:“雅軒,我……”
雅軒從紅錦上移開眼光,盈盈望向魏雨陽,唇邊揚起安靜的笑容,“姐姐,雅軒不是糊涂之人。恩公鐘情于姐姐,姐姐心中亦有恩公,雅軒看得清楚。你二人彼此鐘情,定能成就美好姻緣。”
魏雨陽見雅軒說得明白,垂了眸問道:“雅軒,你……不怪我么?”
雅軒靜靜地笑道:“姐姐說的是哪里話?雅軒為何要怪姐姐?情之一字,豈是可以勉強得來的?恩公無意于雅軒,是早已與雅軒言明的。雅軒也早與姐姐說過,從前說的那些,不過是些傻念頭。雅軒出身風塵,這些個事情,還是能看得開的。”雅軒從繡架后站起身,繞到魏雨陽面前,握住魏雨陽的手道:“能看著恩公與姐姐幸福美滿,雅軒從心里高興。”
魏雨陽望著雅軒清澈純凈的雙眸,發自內心道:“謝謝你,雅軒。”
雅軒抿嘴兒一笑,回身到繡架前,取下繃于架上的紅錦道:“姐姐瞧瞧,這婚服的式樣,姐姐可還中意?”
魏雨陽看那嫁衣,對襟廣袖,寬大的袖口上,用絲線細細地滾出一道銀邊,前襟長及腳面,后襟則被制成長長的闊擺。整件嫁衣除袖口那道銀色,余者皆是純色的正紅,上好的緞料光滑細膩,在光線的折射下,泛著溫潤的光芒。
“好美!”魏雨陽脫口贊道,繼而又疑惑地看著雅軒,“妹妹,這么好看的嫁衣是從何而來?”
雅軒撫著手中那光滑的衣料,輕笑道:“這是軒兒贖身出了花滿樓那一日,請了京里最好的師傅制的。原是想著若有一日,心愿達成,嫁于自己心中那個男子時穿上它。如今看來,倒是姐姐先用的上了。”
“這怎么可以?這……”魏雨陽方欲推辭,雅軒卻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雅軒一面將那嫁衣的闊擺重新繃于繡架之上,一面柔聲道:“還望姐姐莫要嫌棄,也莫要推辭。若姐姐能穿著這嫁衣出閣,也算是全了軒兒的一份心。就算是妹妹求姐姐了,可以么?”
看著眼前這個深情善良的美麗女子,魏雨陽的心竟隱隱地疼了起來。她知道,雅軒對軒轅辰逸愛的癡狂,心里從不曾將軒轅辰逸驅離片刻。但也知道,這份感情不過是神女有心,而襄王無夢。就是自己想要成全,也是成全不來的。既是如此,倒不如成全了雅軒此時的心意,由自己把她這最真的心帶到辰逸身邊。思及此處,魏雨陽認真地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好吧!”
當日下午,魏雨陽因接連幾日繪了好幾幅繡樣,坊中的繡娘們一時繡之不完,便不再作畫,而是到前店去幫如嫣照看。魏雨陽幫著如嫣將店中的繡品收拾整齊,見并無客人來,就坐在柜后的小椅上,拿了一塊繡著爪瓣綠菊的絲帕,細細地看著,琢磨著絲線顏色的變化、針腳紋路的走向。
就在魏雨陽看得正入神之際,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伴著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了進來,“魏雨陽可在此處?”
魏雨陽從柜后立起身來,見是服侍在習玨身邊的一個小太監,忙道:“公公,我在這里。何事找我?”
那小太監見魏雨陽從柜后站起,忙扯了一個笑容道:“魏姑娘,皇上召您進宮呢。”
這可真是想啥來啥。魏雨陽暗道,自己正想著進宮見習玨,卻苦于找不到法子,他恰好就來傳召自己。魏雨陽微微一笑,出了柜臺,跟著那小太監進宮去了。
到了怡性殿,見軒轅辰逸也在,唇邊正掛著一抹淺笑,望著自己。魏雨陽忙回了一個調皮的笑容,行至習玨近前,輕聲一福道:“見過皇上。”
習玨擺擺手,無奈地道:“免了吧。”又看向軒轅辰逸,“義兄,這魏雨陽到現在見君都不好好行我東耀國的面君之禮,可見是個有主意的倔強女子。你確信你要朕為你二人賜婚么?”
“皇上,臣與雨陽心意相通,還請皇上成全。”軒轅辰逸口中說著,便要跪倒,卻早已被習玨抬手扶住。習玨面上含了頑皮的笑容,“瞧把義兄急的。朕不過開個玩笑,義兄倒認真了。罷了,既是義兄情愿,朕為你二人賜婚便是。”
魏雨陽見是要為她和軒轅辰逸賜婚,兩朵紅云已浮上了臉頰,只低了頭,并不言語。
習玨走至案前,提了筆才要親擬賜婚的旨意,卻又放下筆來,看著魏雨陽道:“魏雨陽,雖義兄說你二人心意相通,朕還是得問明你的主意。你只低了頭不言語,可是心里不愿嫁于朕的義兄?若是不情愿,你大可說在明里,朕也為你做主,如何?”
見習玨將話問得明白,魏雨陽并不答言,只輕身上前,走至案邊,執起被習玨置于架上的毫錐,呈于習玨面前,調皮卻又認真地說道:“勞皇上您的大駕,動動御筆吧!”
瞧著魏雨陽頑皮卻又十分認真的神情,習玨不由哈哈大笑,接過被魏雨陽捧在手上的御筆,一道賜婚詔書便一氣呵成。
魏雨陽與軒轅辰逸謝了恩,習玨略帶了羨慕的神情看著二人,唇邊含著一抹落寂的笑容,“朕真羨慕你們,能與自己傾心之人執手白頭。作為一國之君,朕……,卻不能!”
見習玨傷感,知他定是想念玉薇。魏雨陽輕聲道:“皇上,玲瓏今兒一早來過繡坊。”
“可是查出了薇兒的死因?”習玨聽到玲瓏二字,忙將目光鎖定了魏雨陽,急急地問道。
魏雨陽點點頭,將玲瓏所說的話詳細地說與了習玨。
“婉柔!萍兒!”習玨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眸中射出嗜血的光芒,切齒道:“朕定要這兩個賤人為薇兒抵命!”
第二日,皇上欽點禮部儀官到辰夜山莊及雅軒繡坊宣讀圣旨,賜軒轅辰逸及魏雨陽于三月初十奉旨完婚。
接了賜婚的圣旨,辰夜山莊與雅軒繡坊均忙了起來。
因是皇上賜婚,故而納采、問名、納吉、請期皆都略去。宣旨的第三日,皇上親命皇后備了金手鐲四對;金荷連枝項圈一對,嵌紅寶石九塊、藍寶石兩塊;金翟鳥一只,嵌紫牙烏一塊、碎小正珠十九顆;金松靈祝壽簪一對,嵌無光東珠二顆、米珠四顆、紅寶石四塊、藍寶石二塊;翡翠鑲金鴛鴦鐲一對;紅玉髓桃花耳墜一對,嵌米珠六顆;珊瑚手釧一對,賜予軒轅辰逸,作為聘禮送到了雅軒繡坊。
待送聘的人離去之后,坊內的繡娘們皆圍了上來,紛紛贊嘆軒轅辰逸圣眷之隆、榮寵之盛,皆祝魏雨陽姻緣美滿。
魏雨陽謝過了各繡娘,由如嫣幫著將聘禮收好入柜。雅軒在一旁笑道:“姐姐,如此豐厚的聘禮,可該陪些什么才能壓得過啊?”
魏雨陽無奈地揉揉額角,道:“你們這里結個婚還真是夠貴!我可去哪尋這些個珍玉寶貝?不要陪嫁之物了,就將這些原樣搬去辰夜山莊。我想辰逸是不會介意這些的。”
“那怎么可以?”雅軒皺了眉道:“大婚是一輩子的事兒。陪嫁輕了都會遭人輕視。若是不陪,可又該讓人說什么呢?姐姐不必為此費心了,妹妹替姐姐備辦,定不讓姐姐令人輕視了去。”
“這可不行,這得讓你破費多少?”
“不過花些銀子罷了,值什么呢?姐姐莫要再說了,這些銀子,雅軒還是拿得出的。”
見雅軒堅決,魏雨陽也不好拂了她的一番盛情,只好點點頭,由著她的心意。自己卻也打定主意,日后定將這一番情意加倍回報。
轉眼已到三月初九日夜。
自接了魏雨陽成婚的圣旨,雅軒便將繡坊徹底交給了如嫣打理,自己除用膳出恭,每日只呆在房里,為魏雨陽趕繡婚服,有時兩日才睡一會兒,也就兩個時辰便起,只想著能如期繡完在自己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也是承載著自己的夢想的婚服。
到了這一日,雅軒綴完了最后一顆縫在婚服上的珍珠,揉了揉酸痛的肩頸,開了房門,捧了婚服去找魏雨陽。
這些日子里,雖要預備大婚,可終究也無甚要緊事去做,魏雨陽想著自己嫁出繡坊,怕就不能再像從前專心繪繡樣,也是日日將自己關在房中,其間除軒轅辰逸來過幾次,也不見旁人,只是專心畫著一幅幅傾注了自己全部感念之情的繡樣。
雅軒捧著繡好的婚服,推開魏雨陽的房門,道:“姐姐,來瞧瞧嫁衣吧。哪里不妥貼,現在改還來得及。”
魏雨陽放下手中的畫筆,來至雅軒近前,看到雅軒因連日為自己趕繡婚服而疲累憔悴的面容,不由濕潤了眼眶,從雅軒手中接過嫁衣置于案上,回身握住雅軒的手道:“雅軒,我何德何能,令你如此費心。你的這份情意,讓我如何回報?”說著,兩行清淚不由得便滑落下來。
雅軒抬手替魏雨陽拭去淚痕,柔聲寬慰道:“姐姐,切莫如此。你與雅軒結義,就是雅軒最近之人,所嫁之人又是雅軒的恩人,雅軒不過受些辛苦,不值什么的。快別哭了,若哭腫了眼睛,明日可怎樣好呢?來,看看嫁衣吧。”說罷,將置于案上的嫁衣輕輕打開,呈于魏雨陽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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