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跟我溫柔地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我‘還有嗎？’，這孩子定是餓壞了，我木訥地把自己那份遞給了他。他很不客氣拿過就吃，也是剛才那速度。

吃完后便是一聲飽嗝，心里有些氣憤，你倒好，吃飽了，可我呢，救了你，連自己都沒得吃?，F在還餓著肚子呢?！澳憔驮谶@兒，不要離開?！蔽依淅涞亟淮?。說罷我便起身往林子深處走。

“你去哪兒？”他問，聲音中帶著些害怕。

“放心，我不會丟下你的，我去去就回。”我邊走邊丟下這句話。

現在夜深，鳥兒都在巢里，很快我便捉到了兩只。我可是在黑夜中受過這樣的訓練的。

回去的時候，我不愿這么快回去，故意躲在的大樹后，看著小屁孩左顧右盼的焦急樣兒，心情頓時好了幾分。哼，誰叫吃了我那份的，這就是我給你的懲罰?？粗煲笨蘖说臉幼樱南虏蝗?，便慢搖搖地出去，走到他身邊，蹲在原來的位子。

“飽了沒？”我淡淡地問。他點頭?！案胰€地方。”說完便起身舞著火把向下走，他乖乖地跟在我身后，來到小溪邊，我放下被我斬了頭的兩只鳥，拾起周邊干柴，用火把點上。登時，周邊被火照亮，如同白晝。我把野味打理干凈后便對看著鳥的尸體發呆的下屁孩說，“奔波了一天了，洗洗臉吧?！彼c頭依言埋下瘦小的身子洗臉，待他洗好后我便舞著火把，帶著他，回到剛剛火堆的地方。

“你不是說這一帶經常有猛獸出沒的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地問我。

正在反銬野味的兩手突然停頓，很氣結，那是我騙他的。但是我能這樣告訴他嗎？不能，大人要以身作則，不哄騙小孩。“我們都翻過一座山了，猛獸不會跑到這座山來的?！闭f謊就要說到底，不讓小孩子知道你在說謊。

“你騙人，那里并沒有猛獸的是不是？”

“你對那里又不熟，你怎么知道那里沒有猛獸的？”我反問，小孩子就得要堅定不移地信大人的話嘛，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大好人。他翹著嘴巴，不服地努嘴瞪了下我復又低下頭，卻不再說話。我好奇地看了看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小孩呀，自尊心這么大？想來我那句話是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吧，見他還是不說話。我決定，還是再次主動搭訕好了。“若是你覺得心不安，那就等你長大了，有能力了，再把你娘接回去也不遲啊。你現在是在逃命，保住性命比什都重要。”看他還是那副傷心哀思的神情，我又長嘆了聲，我也記不清這是我今天第幾次嘆氣了，總之，今天，我老是嘆氣的。“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呢?！闭f罷便揉了揉他的頭，把包袱扔給他，自己用石頭當枕頭，倒頭睡下。我聽到他也睡下的聲音，轉頭過去，看了下他，見他閉著眼睛安睡，便寬心地復又轉過來。

“大哥哥，謝謝你?！蔽乙詾樗撬模瑳]想到他會突然冒出這句。嘴角浮上淺淺的笑，這是今天我聽到的最好聽的一句話。這小子，終于說出口了。大哥哥？貌似……我一副男子打扮，也怪不得他叫我大哥哥。

我翻個身，平睡著，睜開眼睛，月亮和星星盡在眼底。這種以天為蓋地為廬的江湖生活，好生愜意。

一早我們便上路，前面便是加州。我打算到城里買些干糧，隨便吃頓好的。我沒想到，這個時空的加州，竟在這兒，一個偏西的州郡。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么，我怎么覺得這個小屁孩心情很好，難道從悲傷中走出來了？還是悲傷過度，接近瘋癲了？但是那也太夸張了吧。

“咦，大哥哥，你腰上掛著隕呢?！彼坪跣那楹芎玫卣f。對于他的反常，我覺得很奇怪，甚至不敢相信。昨天還抱著他娘的尸體哭得死去活來的，今兒怎么好像沒那回事兒一樣??？不對勁兒，太不對勁兒了。咦，他不會是想玩什么花招吧？別看他是個小孩，鬼精靈的。“吹一首來聽聽好嗎？”他不知何時接下了我腰上的隕，遞給我，很期待地要求著說。

我們騎在我的愛馬白筠上，讓他坐在我前面，任馬兒慢悠悠地散著步。我并沒有去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我才說：“好，但是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彼c頭，神色變得暗沉，抹去了喜悅。也許這才是他此時最真的一面。有的人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的哀傷，他的痛苦，便用開心來代替。我不再多想，讓他直接給我答案更好。便問，“你今天是怎么了？和昨天很不一樣。”

他緊低著頭，緩緩放下小手，把隕捏在手心，似有種要把它捏得粉碎的心。“昨天你的話，我全都記住了?！?/p>

“你想用這種方式掩蓋住傷口？”

“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想讓你看到，我真的好了。”他似乎是很艱難地說出這些話。

我心里一暖，難得這么小的孩子這么懂事。這么小就失去雙親，又要面臨從此過著流浪地生活，他的人生，注定要過的精彩。我憐愛地揉了揉他的頭，微微一笑，溫柔地道：“大哥哥不是想要你忘記仇恨，每天活得如此辛苦。我想要你真真心心地開心，在每天快樂地活著的同時，也要記著昨天發生的事，記住你的仇人。每天開心也是過，不開心也是一樣的過，既然如此，那就開開心心地過吧。大哥哥也不是想你一定殺了你的仇人，報仇也很多種，不一定是血染雙手。”

“那大哥哥認為報仇的最好的結果是什么？”他懵懂的眼眸轉為明亮，也許他是聽懂了我的話。他這么小，這么深奧的話，他能聽懂，實是不易。

“生不如死?！蔽业卣f出這四個字。見他驚愕，便一聲朗笑后便架的一聲大喝促使馬兒快行。一陣策馬奔騰后又漸漸緩下來?？戳艘谎凵钏嫉乃瑔枺澳悴皇且犖掖惦E嗎？”聽我如此一問，他倒是想起了，便把手中緊拽的隕遞給我。我笑笑接過。我吹的是昨天沒吹起的那首《長相思》。

我還記得師父每次吹這首曲子的神情，是那樣哀傷，充滿了思戀。真如曲中的情感，如泣如訴地講述著內心的思戀之苦。

哀婉悲切的曲子婉轉裊繞，盤旋在天空，飛舞在云間，流露出的思戀正是我對皓的。沒錯，我想他了，今天都想了好幾次。才分開一日，我就想他了。愛情，還真是有甜有苦，有酸有澀。

加州城內很熱鬧，這里的百姓早已從幾年前的戰亂中走出來了。這里的地方官員也算盡職吧，在這戰亂時代，它依然顯得百姓們都很安居樂業。

“大哥哥，我們要去哪兒?。俊蔽屹I了二十個包子，十個饅頭，帶著小屁孩在酒樓吃東西。

“跟著我走就行了，不會把你賣了的。”在野外睡了一宿，本就很疲憊，好不容易找了地方好好歇息，說話便也帶了許多懶意。

不過，今天，這個小屁孩給我的意外是在太多，先是掩飾悲傷，現在又……，要進城時，他便把外面的華衣拖來燒了，然后把自己的臉弄得臟兮兮的，只露出兩只明亮的眼睛，和一口白如雪的整齊牙齒。當時我看著納悶了老半天，問他他又不說。最后他又要求我在附近的農家給他買一身適合的衣服，進城的時候又賊頭賊腦的亂看，似乎又害怕被發現什么，把整個身子和腦袋往我懷里塞。這小屁孩跟這加州一定有什么關系，日后一定要他全部坦白。

我們走了十多天才到了云臺山下，一路上，樂趣也不少，他也漸漸走出陰影，也會綻開真心的笑容。慢慢地，我才知道他叫南扤，‘扤’在古書的意思便是‘撼動’，南扤，應該是同‘難扤’同意吧。他爹娘還真是會給他取名字。那我以后的兒子也給他取個有深遠意義的名字。我叫他名字的時候，也常常會想到另一個同音詞‘難悟’，總覺得他的悟性其實并不高。

有一次，我倆仍是那樣坐在馬背上，他突然扭過頭來問我：“你能教我武功嗎？那天我看你大壞人的時候很厲害。我覺得你的武功應該很高強，所以，我想拜你為師。你能收我為徒嗎？”

“為什么？為什么那要學武功？”我問，其實心里，也已猜到了一般，那個仇恨，在他心底滋長，不肯能會忘記，誰都不會忘記弒母殺父之仇。

“我要報仇?！彼渝崛蛔兊煤荜幧?，充滿仇恨。

“不，我不會叫你武功，但我會叫武藝更高強的大哥哥教你，好嗎？”他失望的眼神聽到我后面那句詫然轉為明亮，我憐愛一笑，說，“要報仇，單有武功是不夠的?！?/p>

“還要有權？”我還沒說完，他便接道。

我贊揚一笑，搬出大道理開始講道德經：“對了，但是你要記住了，權，不能靠卑鄙的手段得到。想要權，就用自己的能力去爭取，而不是踩著被人的肩膀往上爬，知道嗎？”他用力地點了下頭，表示明白了。后來我又給他講了許多貪官史，和一些靠金錢手段得到的官職的例子，不過那都是從電視上看來的，現在只是復述給他聽而已。說到最后那還驚嘆我學識淵博，學富五車。而我，也就厚著臉皮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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