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胡人對你們這般狠毒,為何你還要為他們賣命?”
“他們給我吃了蝕心丸,每月十五給我解藥,若那日得不到解藥,我便噬心而死?!彼卣f,說得那樣平淡無稽,那樣與自己毫不相干。想來她也是習以為常了吧。三年的時間啊,每個月十五才有解藥,若沒有吃解藥,那她該如何承受著噬心之痛???今天初八,還有七天。
“那你試過那種痛嗎?”
“試過,”她試過?我睜大著眼睛看著她,她并沒有因為我奇怪的眼睛而回目看我,仍是低垂著眼瞼,繼續著手下的活兒。“三年前主上派我刺殺皇上,我失敗了。那晚我便嘗到噬心之痛。主上再給了我一次機會,我才有命活下來?!比昵??皓那次遇刺我也在,我以為那又是血濺殺手組織的人,想不到是她?!拔业谝谎垡娔惚阒滥憔褪悄莻€幫皇上的男子。我當時也沒想到你竟是女扮男裝?!?/p>
“你既然知道我會武功,那昨晚為何還要幫我?”
“我沒有幫你,只是配合你。我知道你一直在隱藏武功,不讓人發現。既然當時有那么多人在場,你就更有可能暴露。黑衣人那么多,武功又高,護衛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沒人保護你,你必會露餡兒?!?/p>
“告訴我,昨晚的那些黑衣人是你們的人嗎?”
“是?!?/p>
“那你豈不是……”我驚愕,為什么?既然那些人是他們的人,為何她還幫我?她這樣做,就等于背叛了她的主上。她會死的。
還在我驚愕之余,她便輕描淡寫地說,“這月十五我會噬心而死?!?/p>
“為什么要幫我?”我問。
“因為我不想你死。”聽到她的話,我心里是傷心,是惋惜,是感嘆,也有感激。她隨即淡然一笑,“其實我早就不想聽命于主子了,也不全是為你,更是為了自己。反正人都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樣,與其這樣被人控制,還不如早些死了好?!?/p>
我撫上她的手,堅定道:“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死的?!?/p>
“娘娘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墒?,這蝕心丸的解藥,除了主上,沒有第二個人有?!?/p>
“那你能告訴我,你的主上是誰嗎?”
她搖搖頭說:“我沒見過主上,更不知道她是誰。我是殺手,是沒資格見主上的。更不可能知道他是誰了?!蹦莻€‘主上’可真是聰明,連為他賣命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若是他的人背叛了他,也不用擔心自己被暴露,因為,他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好聰明的人?!拔乙娺^他一次,”她突然說道,她見過?那他又是誰?!爱斈曛魃显驹谂_柱上給我們訓過話,他的聲音,我記得。兩年前,組織上派我刺殺一個人,后來主上又來阻止我了。”
“組織上派你殺誰?”
“你?!彼乜粗?,隨后又把目光轉回手上,繼續著在我身上抹牛奶。
“我?”兩年前那個刺客就是她,還是來殺我的,為何當初我沒察覺?“那你看見了你主上,可知他是誰?”
她又搖了搖頭,“兩次見主上,他都是戴著面具的,我只聽到聲音,并沒見其真面目?!?/p>
“既如此,那你是怎么接到命令的?”
“是教我們武功的教頭傳遞的,每次他都是把任務用竹筒裝好,在我睡覺時飛射過來的?!?/p>
“那你見過他嗎?”
“見過,但是他始終都蒙著面,我只聽到他的聲音?!?/p>
我沉寂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放心,你身上的毒,我一定會幫你解的。”這次她沒有說謝,只是淡然一笑,看破一切世間悲歡的笑?!澳闳ソ星镉赀M來吧。”
“是?!?/p>
她恢復如常神色,那個略帶傻氣的丫頭又出現在我面前。還有七天,七天之內,我要想辦法研制出蝕心丸的解藥才行。那個舍身為我的傻丫頭,無論是否是細作,至少現在,她是為我的,她不再是細作了。
趁她出去之時,我便走出浴桶,擦凈身上的水珠。她們二人同時回來,我便已穿好里衣。
“娘娘,太后設宴,是給娘娘慶功的,娘娘要不穿那件紅色的刻絲泥金銀如意云紋緞裳,艷麗些?!鼻镉甏蜷_衣櫥,挑著衣櫥里的衣服,詢問我。
“太艷了,不好,還是穿那件鵝黃色的云雁細錦衣和刺繡妝花裙吧。”
“是?!?/p>
“發試也簡單些。宴會上各宮娘娘都在,我若太張揚了,定會引起流言蜚語,太后對我也不免有些失望。所以,我要裝扮得平淡些,給人感覺是不驕,不傲?!边@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我是不喜歡鮮艷的顏色,和繁重的發式,那件紅色的刻絲泥金銀如意云紋緞裳是我剛被分為貴人時太后著人送來。那件衣服很精致,也很華貴,就因它是紅色,太艷麗,太華麗了,我才不喜歡。自從那次‘裝喋’嚇走皇上后,我便再也沒碰過。
“小雪和那個男孩可在外面?”我問,是問秋雨,我不說叫南扤的名字,是因為我還真不知道在別人面前怎么稱呼他,在宮外時,我直接叫他南扤,是因為那是宮外,而現在在宮里,我還怎么不知道怎么稱呼這個干弟弟呢!
“回娘娘,小雪和小公子正在外面候著呢。”秋雨回答。
我知道地點點頭。被她們伺候著穿好衣裙后,便由著她們攙扶走到梳妝桌前,對著大大而又圓圓的銅鏡緩緩坐下。這樣大家閨秀加上宮中娘娘的生活,我還真不習慣,就這一小會兒,我便覺得自己跟廢人差不多,洗澡、穿衣、梳頭,就連走路都是要人伺候著的。真是累人,別人累,自己更累。
我打算再在她們面前裝了,裝不下去了。
我舒了一口氣,長嘆聲說:“我裝不下去了,真不知道那些娘娘是怎么活下去的?!?/p>
話后,春梅和秋雨便撲哧地笑出聲,“奴婢還以為娘娘真的要這么裝下去呢!”
“娘娘和其他女子不一樣,怎么習慣被人這樣像佛祖一般伺候著呢?!?/p>
“還是春梅說的這句話中聽你。被人這樣伺候著,還真像尊佛?!闭f罷我也笑了起來。
“娘娘,不要亂動,太后可等著呢?!鼻镉昴托奶嵝训?。
我這也才想起,我等會兒還要演戲,而且是那種必須一次性過,沒有重來的戲呢。我立即收住笑,臉上又浮現愁云慘淡。秋雨春梅相視一望,什么也不說了,也收住笑臉,專心為我上妝梳頭。
我走出內室,即刻便有宮女太監來把浴桶抬出去,把屏風也撤了。殿內,小雪正站在南扤旁邊,而南扤正坐在椅子上把玩茶盅。聽見房門咯吱一聲打開,我走出來,他立即起身,和小雪一同走到我面前。
“翔天,跟姐姐去見皇后。”我征求性地說。
他臉上顯出懼意,聽見皇后的名字,他就怕了,是我方才在凌府是跟他說的話,讓他對皇后心生畏懼嗎?他雖懼畏皇后,但還是點頭答應了。我給他寬心的一笑,拉著他的手,“走吧!”隨后轉身對春梅關懷一笑,“自己要小心點兒。”
“是。”
我牽著南扤的小手走出倚霞殿,秋雨和小雪相隨著。剛到前院,便看見敏莉和她的侍女明珠站在倚霞門前,她是在等我吧。
“姐姐等了很久吧?”
“沒有,我也是剛到這兒?!彼劬α粢獾搅四蠏N,隨即打趣,“妹妹哪來的這么可愛的兒子呀?”
“你不要胡說,她是我姐姐?!蹦蠏N反抗著嚷嚷道,氣得滿臉通紅,煞是可愛。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便搶在我前頭,這一下,又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翔天,不得無禮,快叫莉姐姐。”我輕聲呵責。
南扤立即黑著臉,老不高興地叫了聲‘莉姐姐’,這一聲叫得雖不歡喜,但也叫得敏莉笑顏如花?!澳氵@聲‘莉姐姐’呀,我可承受不起,我可比你大許多呢!還是叫我麗嬪娘娘吧,這樣不落人話柄。”后面這句她是再跟我說,她一向都在避開宮里的言語攻擊。
“姐姐不要見怪,他是我在回宮的路上認的干弟弟,他也一直叫慣我作‘姐姐’?!?/p>
“妹妹是那里話,他這么可愛,我也是忍不住逗他一逗?!彪S即她彎腰笑看著南扤,問,“你叫翔天?”南扤不說話,只點頭,并不是膽子小,而是敏莉給他留下的第一印象就不太好,他心里有些不喜歡他?!澳悄阈帐裁??”
他仍是不答她話,我看著,也不太好意思,便搖了搖他的手,“翔天,麗嬪娘娘問你話呢!”
“我姓易,叫易天翔。”要他親口說出不是自己的姓,并非自己真實的名字,他心里一定很難受吧,就像不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活著一樣。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我的手被搖了下,回過神來,低頭看他,正看見他仰起臉看我,給我一個安心的笑。他真懂事?!敖憬?,我們快走吧?!?/p>
我帶些傷,帶著欣慰一笑,點頭對敏莉說:“姐姐,我們快走吧,遲了,恐太后等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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