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不曾喝藥,身子也就還是那個樣子,沒有好轉也并不見得變壞,我躺在床上苦笑著對素云道:“素云,你看,這藥喝與不喝,竟然是一個樣子的,還差點因為喝藥把命都給喝丟了。”素云斜著眼睛瞪我一眼,放下手中的梅花,搓了搓手,向著我走了過來,笑意不明,“小姐,你這是要告訴碧云,等事情了了之后你不打算喝藥了?”
我看著她的模樣,往床角縮了縮身子,急忙道:“沒有的事兒,答應你的,我一定不會食言,一定不會。”我連著強調了一遍,她這才展顏微笑,輕聲道:“素云逼小姐喝藥,小姐恨我也好,怨我也罷,素云下了決心的事,也一定不會改變。”我心里一暖,指著床上被子道:“過來,我給你捂捂手。”素云看我一眼,擺擺手,轉身走回到窗邊桌子旁,又拿起梅花枝,“咔嚓”的一聲剪了下去,笑道:“我的手冷得和冰塊兒似的,小姐您還病著,當心幫我這么一捂再給您捂病了,那皇上鐵定會讓人把素云丟出去。”我撇了撇嘴,道:“他若是真那么做了,大不了我陪著你出去就是。”
素云將剪好的梅花插瓶,凝視著那一朵朵嬌艷的梅花,輕輕撥了撥花蕊,道:“大冷的天,素云自己挨凍也就是了,何苦讓小姐跟著呢,還得分出心來擔心您,何苦來。所以,您就老老實實呆床上捂著就是,管我們做什么。”頓了頓,起身剪了剪蠟燭,這才看向我道:“時候也不早了,小姐還是睡吧,成天心里想那么多東西做什么,好好的身子也給弄壞了。”說著,起身走過來扶我躺下,繼續說道:“您好好睡就是,沒準兒一覺醒來,什么事兒都沒了。”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之間覺得短短半年之間,素云也變了,變得更加成熟,更懂得察人心思了。時間果然是很強大的呵。
剛要睡下,就聽見陳懷德在外面恭身道:“娘娘就寢了沒有,奴才有事情要稟報。”之間素云眉頭一皺,瞪了我一眼,這才扶我坐起,替我在背上靠了靠枕,沉聲道:“進來吧。”只聽見他答應一聲,站在湘妃竹簾外,恭敬道:“娘娘,奴才讓人查了玉兒的底細,特來向娘娘稟報。”
撫了撫耳邊碎發,輕聲道:“你說。”
“那日,娘娘用計知道了偷聽之人是玉兒,奴才就多了個心眼,讓人查了查她的底細,竟然查出來她原是袁嬪身邊的得力宮女,這恐怕和袁嬪脫不了干系。”
我微微皺眉,袁嬪,是個什么東西?素云看我一臉疑惑的表情,恨鐵不成鋼的搖了搖頭,輕聲提醒道:“德妃小產時候頂撞小姐被皇上連降幾品,從貴嬪到嬪的那位。”見我還是沒有半點想起來的模樣,嘆了一聲氣繼續道:“那個她姑姑原來是司珍房司珍的,小姐您還特意送了她兩朵水晶茶花……”我這才恍然想起確實有這么一個人,看著簾外的身影道:“她身邊的人怎么到碧霄宮來了?”
“回娘娘的話,那袁嬪被降之后,曾向皇后陳言說她位份低微,不適合再有那么多的宮女伺候,自請革去了身邊四五個伺候的宮女,這玉兒就是其中的一個。皇后知道娘娘身子不好,碧霄宮又空闊,略顯得冷情了些,下旨讓內務府往咱們宮里多撥了一些宮女來,這玉兒也在其中。”陳懷德不急不緩的說道。我捏了捏鼻梁骨,冷笑道:“看不出來這袁嬪也是個有心眼的,還留著這么一招,既然是她身邊得力宮女,應該不叫玉兒吧?”
陳懷德答一聲是,這時白晴打簾子進來,接過話頭說道:“宮里每位娘娘身邊的管事宮女都有一個‘晴’字,她既然是袁嬪的得力宮女,以前確實是叫雨晴,因為不再伺候袁嬪,這才改了名,叫玉兒。這樣一來,宮里進了外人咱們也沒能發現,是奴才們疏忽了。”
白晴走進來,笑道:“碧云姑娘估摸著娘娘睡眠不好,讓奴婢來點一些安神香。”我點點頭,笑道:“就她想得到。”繼而轉頭對陳懷德道:“這幾日,她可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回娘娘的話,侍衛來報,玉兒每天戌時會出去一次,卻并不是到袁嬪居住的落霞宮去,而是去了御花園,只是天色暗,看不清楚她去做什么。”
我點點頭,沉吟道:“不要打草驚蛇,告訴盯著她的侍衛明日等她離開御花園之后就不用跟著了,留心看看她停留時間較長的地方可留有什么蛛絲馬跡。沒什么事兒的話就下去吧。”說話間,略略感到有些氣悶,撫了撫心口,喘了口氣,才對素云說道:“你說,咱們要不要審審她?”素云撇了撇嘴,上前扶我躺下,道:“大晚上的您還不睡了不成?審什么,留著,等所有事情都明了了再算總賬。”
我聳了聳肩,閉上眼睛,聞著幽幽的香味,慢慢的沉入睡眠,誰說我失眠來著?
只覺得天亮的異常早了些,明晃晃的耀眼。睜大雙眼向著外面看去,只見滿目雪白,照亮了原本的黑夜,窗緣處貌似結了冰晶,影子投射在床幃之上,依舊能夠聞到清幽的香味。
我心下大悅,急忙起身走了出去,整個宮里一片寂靜,只聽得我踏雪而行的聲音。滿目的桃花,依舊開得盛意恣肆,在水銀樣點點流瀉下來的清朗星光下如云蒸霞蔚一般,顯得更加嬌艷,仿佛紅得似要燃燒起來。花瓣上尚有點點白雪,晶瑩剔透,映著黃玉般的蕊,朱紅寶石樣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麗傲骨,也不知是雪襯了桃花,還是桃花托了雪,真真是一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神仙境界!
我伸手折下一枝桃花,輕輕抖落上面的積雪,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手一抖,就聽見一聲怒喝:“小姐,你作死!”我心下一驚,急忙轉身將桃花藏在身后,看著雙手叉腰的素云打著哈哈道:“素云,你醒了啊,你看,這雪,說下就下……”她滿臉怒氣,瞪著我惡狠狠道:“我就說聽見什么響動,還以為聽錯了,誰知,一陣風把我涼醒了,這才發現殿門怎么開了,感情小姐跑出來了!小姐您不要命也就算了,你要是凍死了,整個碧霄宮的人都得給您陪葬,您要是狠得下心,您就擱哪兒站著,別進來了!”說完,扭頭就往殿里走,一陣北風過,我打了一個哆嗦,這才恍然發覺自己只穿了睡衣就出來了,這樣的天,就算是我,也還是會覺得冷啊。
寢殿里慢慢亮了起來,我這才抬腳雙手環抱在胸前往回走,回頭再看一眼這樣的景色,若是你在身邊陪著我,那該多好?
進了寢殿,就看見素云抱著手,冷著臉坐在床邊,我縮了縮身子,不是很敢看她,眼神飄忽,這一看,就看見窗邊籠子里的白貓瑟縮成了一團,一動不動,心下微驚,急忙叫道:“素云,你看,那貓。”素云面上也是一驚,急忙起身奔了過去,提起籠子搖了搖,那小貓還是一動不動,她這才小心翼翼的打開籠子,將手探進去摸了摸,嗖的就收了回來,臉色比剛才還難看,幽幽說道:“死了……都涼了……”
我心里一動,看著素云道:“看來,好戲該上場了。”素云點點頭,遲疑道:“只是,小姐讓那侍衛盯著玉兒,看看能不能發現什么,這……”我擺擺手,輕聲道:“無妨,只要前面的都做好了,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你去把碧云她們都叫來吧,今晚咱不睡了。”
幾人進來后,我吩咐陳懷德道:“陳公公,可知道皇上今天在哪位娘娘宮里?”他愣了一愣,這才躬身道:“劉公公讓人來回過,皇上今天并沒有召妃嬪侍寢,獨自歇在了御書房。”我點點頭,道:“那你跑一趟,把皇上請來,悄悄的,別讓其他人知道。”他答應了一聲出去了,我看著白晴問道:“之前囑咐你們做出一副我舊病未好又添新病的樣子,可照做了?”白晴點頭,我輕輕勾了勾嘴角,道:“那去把那些淬過毒的藥罐子藥碗什么的都找來寢宮吧。然后出去在宮里吆喝,就說聽雪苑出事兒了。要做出一臉著急的模樣,把宮里的人都給叫醒,特別是那玉兒……”白晴點點頭,臉上閃過一絲狠意,出去了。
碧云看著我,笑道:“這宮里又有好戲看了。”
我不說話,由二人扶著躺回了床上。李澈慌慌張張而來,面上驚疑不定,差不多是一腳踹開了寢殿的門,只穿了寢衣,劉江貌似拿了一件衣服跟在身后焦急道:“皇上,天冷,您還是披上吧。”李澈回頭冷冷掃了他一眼,道:“出去!”然后直奔我面前,拉過我的手緊緊握在手里,沉痛道:“我聽劉江說碧霄宮出事了,急忙趕了過來,丫頭……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我不動聲色將手抽了出來,面上滿是恐慌之色,低聲喃喃:“沒事兒?沒事兒?差點就和那可憐的貓一個下場了,沒事兒?等我有事兒了皇上再過來還來得及嗎?”
“丫頭?”他心疼的叫道,我只是不理,眼睛直直的盯著窗邊籠子里已經死去很久的貓,滿是驚懼,身子不由得瑟瑟發抖。
“丫頭,”他伸手將我摟入懷,我的手緊緊扣住他的肩膀,一絲絲用力,發狠似的要將指甲嵌入他的皮膚,他的皮肉之中,我隱約能聽出他話語里的隱忍,“丫頭,不怕,有我在,我在呢。”
“皇上在又如何?”我冷笑,幽幽的開口,“就算你在身邊,那只貓也活不過來。”他循著我的目光看了過去,眉頭不悅的皺了皺,沖碧云喝道:“怎么回事,死了還讓這些臟東西留在宮里?”碧云身子一抖,急忙跪下,道:“皇上明察,這只貓是夜里才死了,小姐醒來見到就嚇成了這樣。”說著,面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緩緩道:“前些日子還活蹦亂跳的,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呢?按理,寢殿里如此暖和,是不應該被凍死的……”
聽到此處,我整個身子又是一抖,李澈將我抱得緊了緊,溫言細語,向哄小孩一般:“丫頭乖,不怕……”手上用力,指甲又嵌進幾分,聲音且驚且懼,“不是的,不是凍死的……素云……我,我騙你的,我根本沒有好好喝藥……那藥……”我吸了吸鼻子,帶了幾分哭意,道:“我閑那些藥太苦,趁你不注意偷偷倒了……自從宮里養了這只小貓,我每天都悄悄的喂它一些我的藥……它……它是吃了我的藥才死的……”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