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走后,我摔下臺階,摔傷了腿,性子比以往更顯得清冷些。太醫院的藥依舊一碗一碗的濃黑無比,我卻也皺著眉頭慢慢的喝下去,不哭不鬧,安安靜靜。
有時候,我甚至會覺得,他就在某個地方看著我,然后含了一縷微笑,靜靜地等著我。
讓我更堅定了離開皇宮的心,不論如何,我都不愿在這個讓他留下遺憾的皇宮之中久留。
李澈每天下朝后,黃昏時都會來看我一眼,也不說話,只靜靜的坐在床邊守著。他不說話,我也不愿意說什么,坐上一炷香左右的時間輕輕嘆聲氣,囑咐碧云照顧好我,就又走了。
每每這個時候,我總會覺得,他身上一些東西像極了李洵,恍惚覺得那是李洵離我越來越遠一般。
思彤的肚子開始越來越大,卻每天挺著個大肚子往返于碧霄宮和落霞宮之間,我心里過意不去,拉著她的手道:“姐姐也是,和你說了許多次了,不用每天來看我,都這么重的身子了,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想著肚子里的孩子……”她只是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拉著我的手輕輕撫在她隆起的小腹,“若是他那么嬌弱,那就不配做我的孩子了,自然也不配做你的干兒子。”
“姐姐……?”
“我肚子里的小東西都在說:干娘,干娘,你看我都這么堅強,干娘也要慢慢的好起來才是。”思彤學著小孩子的聲音含笑說道:“好起來了,一切都才有希望。”
“慢慢好起來……”我輕聲重復著,繼而扯了扯嘴角,眼眸微垂,對著她的小腹道:“小東西,不要叫干娘,要叫娘才親切。”說著,抬頭看了看思彤,道:“姐姐放心,時間久了,我自然慢慢的就好了……”她這才點點頭,道:“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宮了,改日再來看你。”
“姐姐慢走。”我點頭道。
書晴急忙扶起她來,她兩手撐著腰,慢慢的出去了,看到這樣的思彤,讓我想起當時與他在一起時候,好似曾經討論過要生幾個孩子,我生還是他生……
李洵,我說過,我的孩子的父親,永遠都只能是你!
那之后,身子開始慢慢的有了好的跡象,等腳能下地的時候,已然到了五月份了,便讓碧云和素云扶著我到外邊走一走,曬曬太陽吹吹風。
李澈臉上的光彩越來越盛,每每與我說話總是噙著微笑。我總是會想,他若是能像對我一般對宮里其他女子多幾分耐心,那后宮之中也許便會少了幾個苦命人。
紅顏未老恩先斷,自古深宮女子的命運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我甚至還未來得及從失去他的傷痛之中回過神來,白晴打簾子進來小聲在我耳邊道:“娘娘,落霞宮珍妃娘娘出事兒了。”面上肌肉悚然一跳,手一抖,握在手里的茶杯就落地了,只聽一聲脆響,破碎成片。我只是怔怔的看著碎片發呆,白晴急忙將我拉起,小心的查看我有沒有受傷。我將她從地上拉起,小聲道:“讓人進來收拾收拾,我沒事兒!”說完,抬腳往外走,道:“你和我一起過去吧。”
踏出碧霄宮的宮門,才問道:“怎么回事?”白晴小聲的在我耳邊回道:“聽說珍妃娘娘好端端的在宮里躺著養胎,誰知下體莫名的開始流血不止,書晴急忙叫來太醫,孩子勉強保住了,只是……”她遲疑著不肯說,我心下焦急道:“只是什么!”
“只是,太醫說胎氣很不穩固,隨時都有滑胎的可能;還有,若是這一胎保不住,那以后就更難受孕了,就算懷孕了,也會小產……”握著她手臂的手緊了緊,習慣性流產?按下心底的焦急,這才沉聲問道:“太醫有沒有說是什么原因導致珍妃下體流血不止的?”
“娘娘,皇上只讓人通知了咱們碧霄宮,其他人并不知道這件事,消息不多,所以奴婢也并不知道得太多。”白晴小聲回道。
我擰了擰眉,低聲猜測道:“會不會又是麝香?”
白晴急忙像四周看了看,輕聲道:“是不是,咱們問過了就知道了。”
我很少到思彤的落霞宮,剛踏進落霞殿的殿門,就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和當初德妃小產時候差不多的味道,心里有些發慌,緊了緊白晴的手道:“你扶我進去看看。”
踏入思彤的寢殿門,就看見李澈坐在床邊,握著思彤的手說著什么。我頓住腳步,不想打擾到他們此時此刻這靜逸的場景。
正要轉身往外走,就聽見思彤叫我:“妹妹既然來了站在那里做什么,快進來坐。”我這才抿嘴輕輕一笑,道:“我聽到消息后,來看看姐姐,見皇上在側,并不想打擾到姐姐和皇上。”在床邊椅子上坐下,才看著她繼續道:“姐姐沒事兒了吧?”
她面色有些蒼白,臉頰上一抹不太正常病態的紅云,嘴唇有些干,她沖我揚了揚嘴角,放開李澈的手轉而握住我的,輕聲道:“我沒事兒,妹妹放心。”頓了頓,看了一眼李澈又看了看我,道:“勞煩妹妹你過來看我,你的身子……?”
我點點頭,輕聲道:“就算不為別的,就算為了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會努力的好起來。”說著,伸手去撫她隆起的小腹,聲音清甜“小家伙,你是最堅強的,對吧,一定要平平安安出來。干娘還想聽你叫我一聲兒呢。”
思彤笑著伸手戳了戳我的額頭,笑著打趣道:“如此喜歡小孩,自己怎么不生一個?”
李澈忽的就扭過頭來看我,我只當做沒看見,沖她道:“姐姐不是不知道,紫蘇的身子,哪里適合。”頓了頓,覺得這樣說還是不夠分量,道:“反正姐姐您肚子里有孩子,我到時候搶過來養著就是,我是娘,你是干娘!橫豎我不自己生就是,痛!”
“丫頭……”李澈叫我。
“皇上您別叫我,紫蘇不愿意就是了。”
“你……我這不還沒說什么呢……”他嘆氣。
良久,我才正色道:“太醫可有說怎么回事?”
思彤面上一愣,隨即小聲道:“太醫只說,我接觸的東西里有活血之物,容易導致滑胎……只是并未查出到底是怎么動的手腳。”她的手慢慢一分一分的變得冰涼,和李洵死時候的溫度一般……心情頓時低落下去。
“妹妹……”思彤喚我,我這才沖她扯了扯嘴角,沖書晴道:“姐姐近些日子的飲食上可有和平時有什么不同?還有,姐姐宮里平時焚的都是什么香,香味有沒有變化過?一應用度有沒有讓人先檢查過?”
“回賢妃娘娘的話,在吃食上,都有太醫專門檢查過,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對的地方;從娘娘有孕以來,宮中就不再焚香了,就是怕有人在香料里加別的東西。”她低頭略想了一想繼續道:“還有,娘娘所用的東西都曾仔細查看過,并沒有發現異常。”
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那么,到底是在哪里被人動了手腳?
“你說說,落霞宮最近都有什么和平時不一樣的?”我凝視手鏈,因為并沒有關系到我的安危,手鏈只是平時的模樣,并沒有半點異常。
“若說有什么不一樣的……”她低頭想了想,看了一眼四周,頓時一拍手掌道:“若說有什么不一樣,就只有這屋子重新漆過,一些東西換了個地方擺放。”她像是若有所思一般,“其他,就再沒有什么了,寢殿重新漆過也已經過了好久了,按理應該不會是這個原因。”
“娘娘,奴婢去請張太醫來。”白晴恭聲說道。我點點頭,似乎想起來點什么來,問思彤:“姐姐體質是不是畏冷?”思彤隨即點頭,問我:“妹妹是不是察覺到哪里不對了?”
我搖了搖頭,道:“還不是很確定,等張太醫來了再說吧。”
張太醫來得快,替思彤把了把脈還是回說接觸了活血的東西。我微微皺眉,指著窗邊的那面墻對他道:“你去看看那面墻有沒有什么不妥?”張太醫聞言走上前去用手指甲拈出一點墻上的東西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回說沒有異常。
我指著寢殿里幾個燈盞對書晴道:“你把那些燈點燃,再拿到墻邊去,烤一烤墻面。”書晴叫了兩個小宮女一起點了幾盞燈,再將燈盞挪到墻邊,烤了一會兒,書晴回說墻面已經發燙,我才沖張太醫道:“你再去聞一聞,有什么異常沒有?”
張太醫只微微湊近了一點,便回說聞到了。
“是什么?”李澈此時開口問道。
“回皇上,還是麝香,應該是被人碾成了沫混在了刷墻的泥漿里,分量并不是很多,也因為隔著一層墻面的原因,平時是聞不到的”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若是殿里溫度高一點,藥性氣味就可透過墻面揮發出來,平常人是聞不出來的,但若是長久處在這樣的環境里,藥性慢慢積聚,是有可能導致滑胎的……”
李澈擺擺手,冷聲道:“不用說了,后面的話朕都知道了。”
張太醫停了下來,候在旁邊。
我扭頭看思彤,卻見她緊緊咬著下嘴唇,隱隱能看見血絲一點點浸透出來,伸手用手肘捅了捅李澈,他看我一眼,我沖思彤怒了努嘴,他這才會意,伸過手去握住思彤的手,柔聲安慰道:“珍妃,朕在這兒呢,朕一定將要害你的人找出來!不會讓別人再傷害你,傷害我們的孩子。”
思彤一雙眼睛凝滯在床上帷幔上,有些不著底的害怕,面色驚懼,“皇上……她們害了德妃姐姐然后以此陷害賢妃妹妹,現在又要害臣妾的孩子,如此手段……”
“不怕,有朕在,她們不敢了!”李澈面上一冷,咬牙切齒道。
思彤楚楚一笑,道:“都已經那么小心的防范了,卻還是被她們鉆了空子,若不是賢妃妹妹,臣妾連自己怎么被害的都不知道!”
李澈這才沖我看了過來,幾分好奇道:“丫頭,你怎么想到是那墻的緣故的?”
我冷笑,“還能怎么想到,皇上難道忘記了那袁嬪是怎么在我的藥里下毒的嗎?”頓了頓,心里一個念頭一閃而過,急急道:“皇上有沒有覺得兩次都是相同的手段,都是把害人的東西碾碎成末,混入其他的東西里,經過高溫使藥效發揮出來,以此害人。”
李澈面上閃過一絲遲疑,道:“你是說,這兩次是同一個人所為?”
我拂一拂裙上挽系的絲帶,微瞇了眼睛,冷聲道:“就算不是同一個人所為,只怕也是借刀殺人。真正的幕后主謀此刻只怕正坐觀虎斗,等著漁翁之利呢。”
思彤此刻已然平靜了許多,幽幽的說道:“好一個坐收漁翁之利。若是當時袁嬪害死了賢妃,她自然拍手稱快;就算被查了出來,也只是借賢妃妹妹之手除了另一個對手,于她,并沒有半點壞處!”
“朕的皇宮,豈是她們為所欲為之處!”李澈怒道。
“哼……”我冷哼一聲,嘲笑道:“就算皇上您想要整一整宮里的風氣,也找不到人,個個都是笑面虎,從何下手?”
“總不能這么由著她們!”他微微氣結。
“由著她們?”我反問,繼而微微嗤鼻,“那就太便宜她們了。”說著,沖思彤道:“姐姐若是不嫌棄妹妹,就暫且搬到妹妹的碧霄宮,雖然并不能查出是誰要害姐姐,但至少若是再有人動了手腳,我卻是能第一時間發覺的。”頓了頓,繼續道:“我與姐姐同吃同住,不信她們還有下手的機會,左右等孩子出生再另做打算。”
“皇上……”思彤看著李澈,咬了咬嘴唇。
“那就搬過去吧,你和賢妃住在一處,朕再放心不過了。”他說著看了我一眼,伸手過來似乎想要握一握我的手,我不動聲色將手挪開,他嘆氣,說道:“你們兩個住在一處,太醫院送藥也方便。”轉身對劉江道:“在外只說珍妃孕中多愁,搬去和賢妃同住以求互相開解。”劉江答應一聲,揚聲對落霞殿里所有候著的宮女內監警告道:“皇上的話都記住了?若是外面知道了什么,你們一個個的都小心自己的腦袋!”
一干伺候的宮人唯唯諾諾的答應了,劉江才沖李澈恭聲問道:“請皇上示下,珍妃娘娘何時搬往碧霄宮?”
李澈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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