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擾紛紛(四)
“靜嬪,出來!”我厲聲喝道,朝著剛才坐在殿門口的穿孔雀藍外衫的女子看去,只見她身子一怔,整個人差不多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然后慢慢跪著朝我走了過來。
“娘娘,嬪妾再不敢了,娘娘饒命啊……”她抱著我的腿一直晃一直晃,直晃得我差點站不穩,不悅的沖李澈看了去,李澈眼神一閃,隨即沖她喝道:“撒開!”靜嬪身子一個激靈,立刻就放開了。我這才斜著眼睛看她,輕聲道:“訪云,訪云,看來這些日子你過得很不錯,圓潤了不少。”
“娘……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嬪妾再……再不敢了。”她伏在地上,不斷的磕著頭,聲音有幾分顫抖,略顯得結結巴巴,和賈貴似的。此刻滿殿里只聽得到他的額頭與地相觸的“咚咚”的聲音。我只看小看著她,挑眉道:“好一句嬪妾,原想著你爬上了皇上,哦,不,原想著你爬上了我的床,和皇上好上那么一兩回,也算是你的造化,我便堪堪的搬出聽雪苑把它讓給你,誰知你是個沒福的,住不了那里。那也就算了,總歸主仆一場,我總沒有與你為難,想著你能熬到今天也不容易;誰曾想,倒是你時時刻刻提防著我,算計著我。內務府那王鵬和袁知畫袁貴嬪的事情卻還沒讓你長記性不成?德妃姐姐那次事情也就算了,這次你還這樣!雖然你遷出去了,可那賈貴卻還在碧霄宮,你自然知道消息的,又把這事情告訴了柳妃,一同算計害我!饒命,饒命?我已經繞過你一次了,你一再要我的命,我如何饒你。”
頓了頓,看向賈貴,他急忙收回了目光,我會意一笑,沖他道:“賈侍衛可看夠了,靜嬪有什么變化沒有,畢竟和你在一起當著宮女與給皇上當靜嬪待遇是不一樣的,你看她,長圓潤水靈了不少,是吧?”賈貴眼里閃過一絲狼狽,幾分震驚,卻暗自鎮定道:“娘……娘娘……說……說什么……屬……屬下……不明白。”
“不明白?”我冷笑,立時又抬起手,向著匍匐在地的靜嬪的頸動脈就扎了下去……
“巧兒……”
這一聲驚呼發自賈貴的口中,那里面包含了一種怕失去的恐懼,他伸出雙手想要來攔住我扎下去的手,終究只是驚訝的看著我停在半空的手,“娘……娘娘……?”我莞爾,“這下明白沒有?”我挑眉看他,復又對著靜嬪道:“巧兒,原來你叫巧兒,不是有名字嗎?干嘛巴巴的又讓我重新起名呢?還有,你看,他對你的情可不是一般的朋友之情,剛才那一聲,是發自肺腑的吧……既然有了心愛的人,何苦來淌這趟渾水,你若是好好在碧霄宮做事,若是哪日想嫁人了,回了我,我便將你嫁給他,這多好……現下,你們兩人的命能留到幾時還是一回事呢。”說完,看著李澈,幽幽道:“皇上,您口味當真獨特,專挑心里已經有人的喜歡”
他臉上微微發白,“丫頭!”
我擺擺手,道:“您別生氣,我不過白說一句。”然后看向柳涵雁,“柳妃,你說,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訪云那妮子,心計太重,你只怕都沒想過她會背著你勾引……”李澈瞪了我一眼,我癟癟嘴,“呃……背著你和皇上成了好事,你以為我為何知道是她?她遷出碧霄宮后,阿卡雖然也在碧霄宮,但萬事并沒有她了解得那么多,所以,一些訪云能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訪云就不知道了,你自然也不知道,這卻是和訪云還在碧霄宮時不一樣的……”比如思彤為何住到了碧霄宮,你就不知道真的原因,但至少肯定了一點,你并不是下毒害我,害思彤的人,這后宮里的水,還深。
“我要謝謝你,因為今天這么一鬧,讓我想清楚了不少之前糊涂的事情,我只再問你一句,安昭容哪兒去了?”
她面上終于閃過恐懼,緊緊咬著嘴唇不肯說話,只幽幽的看著我,我擺擺手“不說就算了,總歸我慢慢也會知道。”
“皇上,我問完了,這些個人,不如都交給我處置?”丟開簪子,捂著傷口含笑看向他。他皺了皺眉,問道:“你還能堅持得住嗎?”我疑惑的看他,隨即明白過來,他說我肩上的傷,點點頭,“死不了就是。”他嗯了一聲道:“我還有些話要問四弟。”然后沖劉江點了點頭,劉江出去請了李泓進來,李泓剛進來,急忙上前詢問我:“嫂子,你沒事兒吧?”
“你叫她什么?”李澈擰眉。
“嫂子啊,她既是皇兄的妃子,那臣弟叫她一聲嫂子也是應該的。皇兄?”李泓疑惑的看著李澈,問道。
“沒什么,就這么叫吧。”李澈面上一喜,繼續道:“你之前進了宮?朕怎么不知?”
“皇兄當時把嫂子當什么一樣寶貝著,臣弟若是不悄悄前來,只怕根本見不到她一眼。”
“你要見她做什么?”李澈抓住不放。
李泓擺擺手,笑道:“還能做什么,前一天還和我罵著架沒幾天功夫就進宮當了娘娘,臣弟心里不服,也擔心她那樣的性格那樣的年紀在宮里吃虧,才悄悄的來看一眼,順道告訴嫂子昭和宮里有個阿卡,讓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去找他,這不,阿卡來說嫂子讓我幫忙把夏侯弄進宮來,有話要與他說,我這才進了宮,誰曾想,遇到這么一檔子事兒……”說完,自己倒笑了,蹭到李澈面前嬉皮笑臉小聲說道:“不過皇兄,您宮里的女人還真是事兒多啊……我在外邊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幸好沒事兒,不然我可真對不起子揚,他好好的妹妹差點被我害死,以后這種事兒不能干了,不能干了……”他猶自還未回過神來一般,拍了拍心口唏噓道。
李澈被他這么一說,臉又白了幾分。
“皇兄?”李泓看向李澈,小心的詢問道:“既然事情已經清楚了,那臣弟可帶著夏侯出宮去了?”
李澈還未說話,只聽見沈淑儀一聲喝道:“不可!”
“哦……?”李泓好奇的沖她看了去,臉上滿是看熱鬧的神情,道:“這位娘娘怎么稱呼?”
“幻蝶宮淑儀。”
“放肆!”李泓登時大怒,沖她喝道:“本王乃正一品王爺,本王和皇兄說話,你一個從二品的宮嬪插什么話!”繼而轉頭對李澈道:“臣弟如此對皇兄的妃嬪,皇兄不會怪罪臣弟吧?”李澈搖搖頭。
“皇……皇上”沈淑儀尚未察覺到氣氛已然和剛才不同,此時,她半分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就算如此,賢妃私自在宮里和官員相見,也是違反了宮規的,有勾結官員之嫌,皇上難道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嗎?臣妾不服!”
“不服?”我冷笑,看著她,抬手就又是一巴掌,“你不服,我尚未找你的麻煩你自己反而來提醒我忘記你了。剛才柳妃說那些有的沒的的時候,你是如何說來著?一口咬定我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是你傻呢還是你本就與柳妃是一起的?今日事情鬧到這樣,我是不介意多一個人和柳妃靜嬪一起的!”
“皇上……臣妾沒有!”沈淑儀急忙跪下,捂著臉辯解道。
但他剛才那一番話卻讓李澈怔住了,李澈沒有搭理她,只定定的看著我道:“你為何一定要讓夏侯進宮,讓人把東西送出去不行嗎?”
“是啊……”我慢慢的踱著步子往剛才他坐的座位上走去,伸手從桌上托盤里取過那一對蝴蝶簪,一根遞給弘文,另一根依舊遞到碧云手里,“是啊,為何一定要讓他進來而不是我把東西送出去呢?若是單單送東西出去,我怎么知道會不會皇上著人出去查弘文,然后出去的人回來報他畏罪自殺了,再在他的家里搜出什么本不該屬于他的東西?那紫蘇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自古這樣殺人滅口,栽贓陷害的事情還少嗎?讓他進宮,好歹能保他一命,我也算對得起素云。”我一連三個反問,李澈臉上有些掛不住,扯了扯嘴角,我繼續道:“皇上的后宮,是個什么地方,您從小在這里長大,您比我清楚!”
“你不該瞞著我!”他有些無奈的說道:“國有國法,宮有宮規。你私自在宮里見他,始終是犯了宮規。”
我點點頭,不以為意,問道:“皇上就說要如何處置紫蘇就是。”
“劉公公,你來說,按宮規該如何處置?”皇后此時開口說話,卻不是問李澈,而是直接問劉江,是怕李澈護短?
劉江猶疑的看李澈一眼,這才顫顫巍巍小聲回答道:“回娘娘的話,按宮規,當打入冷宮一個月。”說完,不無擔憂的看我一眼。我沖他微微點了點頭,再看向李澈道:“那弘文呢?”
“官降一級,罰他半年俸祿,在家反思一個月吧。”他緩緩說道。我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
“皇上……”思彤剛要起身說什么,被德妃攔住,就看見德妃緩緩跪下,請求道:“皇上,念在賢妃身子弱的份上,不如換一個方法懲罰吧。”李澈面上終究閃過不忍,張了張嘴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見皇后平緩的語氣說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德妃,你是要置皇上和賢妃于不義之地不成?”德妃一聽之下,愣了愣,隨即搖頭,道:“臣妾惶恐,并不敢如此。”皇后這才輕輕的點了點頭,道:“如此才是你身為后妃該做的,凡事為皇上考慮!”德妃點頭答是,誠惶誠恐。
“還愣著做什么,請賢妃去冷宮!”皇后堪堪的開口吩咐道,李澈沖她瞪了過去,我亦沖她揚了揚微笑,和緩道:“皇后娘娘,您急什么?冷宮,紫蘇會去的,卻也不急于一時。不是還有柳妃,靜嬪,淑儀的事情沒辦完嗎?哪里有舍大取小的道理?這里的事情辦完了,紫蘇不用人帶著去,紫蘇自己找著去。”說完,看向李澈,這才規規矩矩給他跪下,道:“請皇上憐憫,把柳妃,沈淑儀,還有靜嬪交給紫蘇處理。明日,紫蘇便自己搬到冷宮去!”頓了頓,掃了一眼在座的人,聲音冷冽:“還有,我再說一句,那蝴蝶簪是從素云頭上拔下的,那日我便發過誓,一定要為她報仇,在座各位,到底是誰讓人推了淑妃和素云入水,你們自己心知肚明,我奉勸你們最好低調一些,能多活幾日,免得被我查出來,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和柳妃一般!”眾妃被我冷眼一掃,面上一愣,都低下了頭。
李澈不說話,眼里不知隱含著怎樣的波濤洶涌,只拿眼瞪著我,一干妃嬪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皇上!”倒是皇后頂著壓力叫了他一聲,他這才回過神兒來,擺擺手,道:“依你。”
我笑了,發自肺腑的微笑,素云,亦瑤,今天當真是賺了,一下子就是三個人,省了我不少功夫去一個一個的算計。
李澈這才沖眾人喝道:“還愣著做什么,該回宮的回宮,該離宮的離宮!別擾了賢妃的清凈。”我癟癟嘴,這樣,還能還我清凈嗎?眾人齊聲,躬身答是,幾個位份低的,向著我恭恭敬敬行了禮才有各自侍女扶著一起出去了。大殿之中,只剩下李澈,李泓,弘文,還有跪在地上的幾個人。
“皇上還不走嗎?”我含笑問道,大有逐客的意味。
“冷宮里日子并不如同你想的那般好過,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他像是還想說什么,看著我的眼睛,終究還是沒有再說,叫上李泓和弘文出去了。
“小姐,您保重。”弘文說完扭過頭。
“嫂子……”李泓踏出殿門前回頭喚我,我點點頭,道:“你們放心,不就一個月嗎?死不了。”
“我說你的傷……”
我擺擺手,看了一眼殿門處,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我的腳跟處幾乎能踩到他影子的頭,李澈,李澈,為什么我會慢慢的開始在意你的眼神,在意你的表情,在意你是如何對我的?為何,你的舉動能左右到我的心情?為什么?我不是應該對你淡淡的嗎?不是應該恨你的嗎?為何?
這時候,已經是日暮西斜,眼看著太陽就要下山,我撫了撫額頭,“無妨,還有小半天加一晚上的光景,讓太醫來上點藥就是了。你快回去。碧云,送送王爺。”碧云答應一聲,送了出去。
“書晴,扶你主子進屋去,她看不得這些,聽到什么都不許她出來!”我冷冷吩咐道。書晴急忙答應了,思彤擔憂的看我一眼,我扯了扯嘴角,看著書晴扶了她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