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未喝那杯茶，只將茶杯握在手里轉了轉，盯著茶杯上的印花，喃喃的直接將話說了個明明白白“姐姐對咱們本是表姐妹，但關系卻如同陌路一般。姐姐對這樣的關系怎么看？”說完，抬起頭，眼睛定定的看著她，想要看出點什么。

她面上一愣，隨即露出一個冷淡的笑容，輕聲道：“能怎么看，咱們姐妹除了你三歲那年曾見過一面，一直到你入宮才得見。并沒有其他的交集，自然不像別的姐妹一般感情深厚。”她頓了一頓，眉目間帶了薄薄慍色，“這也無可厚非，姐姐只是奇怪，妹妹難得到姐姐宮中，難道就為了問姐姐這么一句話不成？”

我放下茶杯，輕輕彈了一彈指甲，恍然未覺她語氣里的不善，笑道：“昨日，與德妃姐姐一起為皇上選秀女。期間，有一個女子叫做宋以青，姐姐以為是誰？”她面上閃過一絲著急，轉瞬即逝，不以為意一般問道：“誰？”

我扭頭看了一眼坐在下首的魏黎，笑道：“魏婕妤以為呢？”

“娘娘，嬪妾不知。”魏黎神色恭謹，和緩回道。

“哼”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淡淡道：“婕妤進宮比紫蘇早，若是連婕妤都不知道，那紫蘇就真真該死了。”也不看二人神色，繼續自顧的說道：“宋以青，宋以青，就算紫蘇進宮時間沒有兩位姐姐長，紫蘇也知道，中宮皇后的閨名。這宋以青，可是咱們皇后娘娘的堂妹呢。”

“妹妹莫非特意來和我們說這些的？”子瑤挑眉看我，她不以為意的神色絲毫不加掩飾，盡數流露在眉梢眼角。

我隨手從桌上小蝶里拈起一枚蜜餞吃了，甜入骨髓，這才抿嘴一笑“我見到別人姐妹進宮都相親相愛的互相扶持，忽然想起來，剛入宮那會兒，姐姐與我說過一句話，不知姐姐還記不記得，所以，妹妹今天特特的來問一問姐姐，那句話可還算數。”

她面上一愣，低頭似乎想了想曾與我說過什么，像是沒有想起來一般，抬頭道：“看姐姐這記性，竟然記不得了，不如妹妹說與我聽？”我扭頭看了一眼魏黎，遲疑道：“姐姐確定讓妹妹就這么說出來？”

魏黎隨即起身，恭敬道：“既然兩位娘娘有話要說，那嬪妾就先告辭了，改日再去給賢妃娘娘請安。”我點點頭，笑道：“讓婕妤笑話了。”她躬了躬身，道“不敢”隨后，帶著自己的侍女退了出去。

子瑤有幾分不悅，斜著眼睛睨我一眼，蹙起秀麗的入鬢長眉，“妹妹這又是何意，我與你并沒有什么不能讓旁人聽去的話。”

我聳了聳肩，歪了歪身子，道：“紫蘇卻并不這樣認為。紫蘇只問姐姐一句，當初從皇后的永樂宮到碧霄宮看桃花的路上，姐姐與我說過一句話，你說在宮里，我們兩個最親，讓我一定要幫你。”我勾了勾嘴角，聲音清冷，“妹妹來問姐姐一句，您讓我幫你，幫什么？怎么幫？姐姐想要什么？”我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問完之后再從碟子里拈起一枚蜜餞，抬眸看著她。

她愣了一愣，尚未說話，我便又堪堪的開了口：“今日，新宮嬪到碧霄宮給我請安，我才恍然間發現自己竟然已經進宮這么久了。久到很多東西都變了，很多人都不在了。作為我在宮里最親的人，子瑤表姐，妹妹問你一聲，您到底要我幫你什么？淑妃？貴妃？”我抬眸看向她姣好的容顏，說起來，我與這位表姐長得也是有幾分相像的，她面色不是很好看，我才又咬了咬唇，輕輕吐出剩下幾個字，“亦或是中宮那位？”

她不聽則已，一聽之下不覺臉色大變，驚疑不定地望向我，久久躊躇不曾言語。我見她神情不好，心下愈加肯定，不由得回頭與碧云兩人面面相覷。

“妹妹，這樣的話，你怎么敢往外說！”她驚疑過后，鎮定下來沖我喝道：“這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我嗯了一聲，清淺一笑，道：“妹妹不過白問一句，怎的姐姐嚇成這樣，莫不是……”我刻意拉長了嗓音，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盯著她。

“妹妹想多了，姐姐并沒有那樣的想法。妹妹還是不要再猜測的好。”她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我卻看見她端著茶杯的手有些微微的發顫，心下好笑，都明擺著的事兒了，你還裝什么！

“那妹妹就奇怪了，姐姐要讓我幫什么？”頓了頓，不等她回答，繼續說道：“前幾日，我晚上總是睡不好，每每閉上眼睛總是會夢到素云和亦瑤。她們生前我與她們姐妹相稱，她們死后，我卻不能為她們報仇，將害她們的人找出挫骨揚灰。實在是覺得很對不起她們，對不起我叫的那一聲‘姐姐’。逝者已矣，所以，紫蘇更想抓住眼前的親情，您才是和我有血緣關系的姐姐，所以，紫蘇才想到問一問，您到底想要我幫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紫蘇一定竭盡全力幫你！”我信誓旦旦的說著。

她搖了搖頭，終于扯出一個微笑，道：“那時候，姐姐不過想著宮里就咱們兩個，自然是要相互照拂，相互幫助的。所以才那樣說，并沒有什么別的。”

我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嘆道：“原來是這樣，本來妹妹還想著，若是姐姐想，除開中宮那位，那貴妃和淑妃的位份妹妹也是能幫到姐姐的。卻不想，是妹妹想多了。如此甚好。”我拍了拍心口，一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妹妹……”她遲疑著開口道，我疑惑的向她看了過去，“怎么……？”

她隨即搖了搖頭，道：“沒什么，不過是想和你說一聲，提防小人。”

我莞爾一笑，那笑容，能把冬天的雪化開一般和煦，“姐姐，今時不同往日，妹妹并非當初那個初入宮廷什么都不懂的唐紫蘇了。姐姐難道不知，宮里人都背著妹妹叫上一聲‘蛇蝎美人’嗎？我既然能心如蛇蝎，自然不會再讓別人算計了去，自然不會再讓自己身邊親近的人被別人害死，甚至連被誰害死的都不知道……”我頓了一頓，目光定定的看著她，一字一頓繼續說道：“自然，紫蘇也不會讓旁人害了姐姐，畢竟，您是我在這宮里唯一的一個親人。”

我不會讓旁人害了你，若你是害了素云和亦瑤的人，我自然會親手殺死你！

說完，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驚呼道：“糟了，剛才把魏婕妤給支開了，她會不會以為咱們兩在密謀什么……這下，又要多提防一個人了，哎……”嘆了一聲氣，才對她道：“姐姐，魏婕妤膝下可養著大公主，姐姐注意著，可別什么時候被她給壓了下去，到時，咱們今天的事可就……說不清楚了。”

她哦了一聲，看似并未放在心上一般。我于是不再多言，起身告辭，臨出門前，回過頭粲然一笑，道：“對了，還忘了告訴姐姐一句，那宋以青，皇上并未留用，退回家去賠人了。姐姐不用擔心。”說完，也不看她的神色如何，扭頭出了門。

到這個時候，我心里卻開始慢慢明朗起來。碧云果然是對的，有的時候，就應該過來走動走動，走動得多了，她放松了，我才能找到破綻。還有，看似她和那魏婕妤魏黎處得不錯，只是……我微微皺了皺眉，扭頭問碧云，“這魏婕妤，最初是與貴妃沈惜霜住在一處的吧？”碧云點點頭，湊近我的耳朵小聲說道：“可不是，后來因為貴妃死相可怖，嚇著了，不敢再住在鳳鸞宮，這才搬到錦月宮與宜妃一同居住。”

我嗯了一聲，抬起頭來看了看兩旁交相輝映開得好不熱鬧的花，輕聲道：“我記得，子瑤和惜霜最是水火不相容的，一個笑面虎，一個冷美人，二人時常當著皇后的面置氣斗嘴。可眼下看著，這魏黎和子瑤卻是相處得很不錯的。但那時候，卻分毫也看不出來這兩個人竟然這么和諧。”

碧云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小姐的意思是……？”

我沒有回答，只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自然是明白的，是也好不是也罷，橫豎就剩下這么幾個人。”我放低了聲音，湊近碧云的耳朵，用只有她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剩下的三人里，皇后是一定要死的，只要不是皇后害得素云與亦瑤，那就還余下她們兩個，一同殺死就是了，反正多一個也不多，少一個……少一個太對不起素云。”

說完，又挽起她的手臂，指著路邊開得燦爛的花，笑道：“橫豎在這些花謝盡之前，我會讓素云瞑目。總之，在那些花落盡之前，咱們得離開這里。”說著，回過頭，沖一直跟著身后的唐豫嫣然一笑，道：“唐大哥，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與你說。”

唐豫一愣，隨即含笑快步走了上來。自除夕那夜之后，我便不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唐大哥，他也釋然的笑著答應，這樣，才是最好的。

在他耳邊低聲與他交代了幾句，他眼睛一亮，隨即點頭，道：“小姐放心，我會一直盯著，保證不會出任何差錯。”

我點了點頭，面上雖然不曾微笑，但是眉眼里全是笑意，快了，就快了。

“碧云，過幾日咱們去陳姐姐那里，與她說說話。對了，皇上說她住在哪里來著？”

“小姐，陳貴人住在綴霞宮。”

素云，亦瑤，你們的仇，也快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