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這么過著,轉眼就是四月份。人間四月芳菲盡,綠肥紅瘦,花事依舊,時如流水,花香杳然去。
我依舊喜歡呆在桃花下,含笑度過一日又一日。
碧霄宮突然而來的不速之客,卻是讓我眉角突突的跳了一跳,隨手將面前一盆水倒了,慢慢的扶著碧云的手站了起來,此刻幻晴也跟在我身旁的,我沖她嫣然一笑,語氣里終于有了幾分輕松,“幻晴,亦瑤姐姐的仇……終于快要得報了。”幻晴點點頭,上前一步與碧云一左一右扶著我往斜陽齋而去。
白晴走在我身側,輕聲道:“娘娘不若先去雪陽宮小坐一會兒?”我扭頭不解的看她,“怎么?”白晴隨即淡淡一笑,道:“奴婢與魏婕妤說娘娘到雪陽宮去了,大概晚膳時分才回來。”她頓了一頓,又道:“魏婕妤應該是來與娘娘說淑妃娘娘的事情的,看這情形她是知道一些內幕的。奴婢想著,娘娘也該給她一個下馬威才好,所以斗膽這樣說了。娘娘不要怪罪奴婢。”
我嗯了一聲,隨即道:“這個時候,我卻也不想走了,就在那桃花下再坐一會兒也就是了。別讓她出來看到我。你去了就說德妃留我一起用膳,下午再來,看看她的誠意如何。”說話間,已經停下腳步,就又往回走。白晴答應了一聲,依舊進去了。
“這陳姐姐做事倒是靠得住,這么快,魏黎便忍不住了。”我依舊在秋千下坐下,凝眉看那一簇簇嬌艷如霞的桃花,這樣的景色,以后,只能在回憶里看到了……
“若是心里有鬼,是經不起旁人提點一句兩句的。”幻晴咬了咬牙,輕聲說道。我點點頭,低下頭來看桌上那一架七弦琴,自李澈知道我會撫琴后,便將那聞名天下的古琴繞梁找了來,之后,我再未曾碰過琴弦。我抬起手來看了看,膚若凝脂,纖細嬌嫩,初學古琴時候手指指腹上磨起來的繭早已經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嘲諷的笑了笑,這才道:“可不是,當初一同而去行宮的人,只剩下她,子瑤,皇后還未排除懷疑,其余幾人是如何死的,她親眼看著。加上雪青在她面前在說上幾句話,她如何能不急。”說著,沖幻晴招了招手,讓她蹲在了我面前,滿是不解的看著我,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等亦瑤姐姐的仇抱了之后,我便與皇上說放你出宮,可好?”
“娘娘?”她驚疑不定的看著我,吶吶的說道:“娘娘不要幻晴了嗎?”我勾了勾嘴角,笑道:“你本是跟著亦瑤姐姐進宮來的,姐姐不在了,為了給她報仇,這才跟了我。姐姐大仇得報,你便也沒什么理由留在我身邊了,放你出宮,也是姐姐生前的心愿吧。”
“可是……”她的眼睛微微發紅,“可是,奴婢走了,留娘娘在宮里,奴婢不放心……奴婢想替小姐保護娘娘,盡奴婢微薄之力。”我輕輕搖了搖頭,“多少人想要離開這個深宮,我和亦瑤姐姐是不能的,你卻不必將一生葬送在這里。”頓了頓,復又道:“出去找個好人家嫁了,安安穩穩過一生。”我輕輕笑了一笑,“就算是為亦瑤,為我,過一回我們不曾過過的生活。亦瑤在下面看到,也會高興的。”
“娘娘……”她向前挪了挪,伸手抱了抱我,“娘娘不要怪罪奴婢無禮,奴婢舍不得娘娘……”一滴清淚自她眼角滑落,“小姐喜歡娘娘,奴婢也喜歡娘娘喜歡得緊,娘娘,您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你放心。”
約莫著差不多是晚膳時分,這才扶著兩人的手慢慢的站了起來,笑道:“咱們也該回去了,免得把人給氣跑了。”碧云輕輕搖了搖頭,鄭重道:“她不敢。”
是啊,她不敢,天下誰人不知,賢妃大權在握,連懷有身孕的皇后也被架空,誰人不知,賢妃唐氏蛇蝎狠毒。
寧得罪小人勿得罪賢妃!
她只會微笑著,讓你生不如死。
盈盈的走進殿中,前腳剛跨進去,右腳甚至還沒提起來,便笑道:“是妹妹無禮,竟然讓婕妤姐姐等了這么許久。”她急忙起身沖我規規矩矩行禮,我只當沒看到,沖白晴橫眉冷對,道:“白姑姑,你怎么不知道催一催我,讓婕妤姐姐等了這許久。”白晴隨即誠惶誠恐道奴婢疏忽,我這才嗯了一聲,急忙沖魏黎道:“姐姐與我,還客氣什么,快起來。”說著,虛扶了她一把。
待我與她各自坐定,才笑盈盈道:“讓姐姐等了這許久,是妹妹不對,妹妹向姐姐道聲不是。”說著,就要起身沖她行禮,她嚇得急忙起身,將才略略彎了彎腰的我扶住,唏噓道:“娘娘折煞臣妾了。娘娘快坐,臣妾受不起。”我這才站直身子,復又坐下,凝視著桌上養著的梨花花瓣,片片潔白如雪,漫不經心道:“若是妹妹沒有記錯的話,婕妤姐姐與我并不熟識,不知婕妤今日來所謂何事?”說著,斜著眼睛看她。
只見她身子一怔,隨即強自鎮定一般,含笑道:“娘娘,以前是嬪妾不懂事,不懂得禮數來向娘娘請安,是以娘娘與嬪妾并不熟識。”我哦了一聲,伸手扯下一片梨花花瓣,輕輕用手指一捏,看著那花瓣在我手里慢慢變色,幽幽道:“在我面前最好不要說謊話,不然……”我拖長了嗓音,手一拂,便將那瓶梨花拂落在地,看著素白的瓷瓶碎成一地,和著碎落的花瓣,流淌的水流輕輕勾了勾嘴角,卻也不說不然會怎樣,“那么,婕妤今日來所為何事?”
魏黎見我如此,以為我動氣,急忙起身跪在我面前,有宮女進來收拾,我搖了搖手讓人出去,這才擰眉看她,“不過白問你一句,來碧霄宮所謂何事,你跪什么?”
“娘娘,嬪妾有話要與娘娘說。”她咬了咬唇,向四周看了看,我也跟著她向四周看了看,左右不過是碧云,白晴,幻晴,便說道:“都是自己人,今天你說什么,她們并沒有聽到。”
她眼珠子轉了轉,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娘娘,嬪妾前來,是有事情要告訴娘娘。”
我嗯了一聲,抬腳踢了踢花瓶碎片,冷聲道:“你要什么?”
“娘娘?”她不解,疑惑的看著我。
我挑眉,勾了勾嘴角,幾分邪魅,“你此番特地前來,定然是有事要求我,我想先聽聽你要什么,看看我有沒有能力辦到,順便掂量掂量合不合算。”
“娘娘。”她向我磕了一個頭,“嬪妾并不敢奢望其他的什么,只求娘娘繞嬪妾一命。”
“哦……”我挑眉,冷聲道:“莫不是你做了什么非死不可的事,求我饒了你的命?”
她面上已經,細密的汗開始滲出,“娘娘明鑒,嬪妾不敢。”
我嗯了一聲,道:“不敢就好,你要說什么,我聽聽。”
“娘娘,嬪妾知道當初在行宮是誰讓人推了淑妃娘娘和素云姑娘入水。”她伸手輕輕擦了擦臉上細密的汗珠。
“是嗎?”我挑眉,面上慢慢彌漫上如同旭陽一般的微笑,聲音卻是異常的冰冷,“我記得,淑妃和素云是去年六月份落的水吧?”她不解,只點頭答是,我冷哼一聲,指著幻晴問道:“你來說說,現在是幾月了?”
“回娘娘的話,現在已經是四月了。”
我冷笑兩聲,用腳碾了蹍地上的梨花花瓣,“好一個魏婕妤,淑妃是去年六月落的水,而現在已經是四月。只差兩個月就滿一年,你既然知道,那這么長時間你在做什么?”
“娘娘……”她慌忙向前跪著走了兩步,離我近了一些,我更能看清她眼里深深的恐懼,她甚至不敢抬起頭來與我對視一眼,“娘娘,嬪妾也是前幾天無意之中聽到的。”
“你聽到什么?”
“那天午后,嬪妾前去找宜妃說說話,誰知宜妃身邊得力太監韓公公卻不讓嬪妾進宜妃的殿中,說是宜妃正在午睡。”她停了一停,抬頭看了我一眼,慌忙地下,繼續道:“嬪妾當時并沒有在意,便讓韓公公等宜妃醒后替嬪妾說一聲我曾經去過,韓公公只是含糊的答應了,急急的讓嬪妾快回,說完便進了殿中,掩了門。”她抿了抿唇,白晴遞過一杯茶,她接過喝了一口,神色慌亂,“嬪妾當時覺得韓公公的反應太過反常,就留了個心眼。趁人不備,悄悄繞到了錦月殿側殿,娘娘不知,那側殿與宜妃的寢殿只有一墻之隔,還有一扇窗戶相通……嬪妾就是在側殿聽到了一切。”她咽了咽口水,喉嚨略略動了動。
我嗯了一聲,定定的看著她。她這才繼續說道:“這一聽,卻讓我聽到了驚天內幕,淑妃娘娘和素云姑娘竟然是宜妃派人推下水的。”
“你這么說,并沒有證據,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挑眉,笑容加深,站起身來慢慢踱到了她面前,“整個宮里都知道她宜妃白子瑤是賢妃唐紫蘇的親表姐,我與她縱使并不常來往,卻也不會相互算計。你這樣乍然說出來,安知不是在挑撥我與她,然后你與陳昭儀坐收漁翁之利?合宮里的人都知道,你與她交好,因為她進宮來,你與宜妃才慢慢疏遠的,我又怎么知道你們不是在誣陷她?借我的手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