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的到來，似是比往年晚了許久。不多時，就鋪了薄薄的一層。冰若寒厭惡雨水的潮濕與雨后泥土中竄出的蚯蚓，卻是愛極了雪的。她張開雙臂，揚起臉，任由細密的雪花落了滿身。有人從她身后擁緊了她，吻著她的脖頸。

“他們很漂亮，對吧？”她回身仰頭問他，眼中的柔情似要把他溶化。

“嗯。”他輕笑。

此時小魚兒也跟了出來，蹭著冰若寒的腿。冰若寒抱起小魚兒，輕撫他的頭。古羿虞順勢抱住他們倆，親昵著說：“小魚兒好像很喜歡你。”

“是嗎？”若寒低頭一笑，似是在問他也似是在問它，“虞，它好粘人呀，以前也這樣嗎？”

古羿虞望了望漫天飄舞的雪花，“它喜歡親近人，不過更喜歡睡覺。這兩天好像不怎么犯懶了。”

“虞。”冰若寒轉過身面對他。她眸底的悲傷刺中他胸口。“我昨天、前天給它喂食，它都沒怎么吃。它以前也吃很少嗎？”冰若寒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努力把頭埋進他的胸膛，似乎這樣對他來說不會那么殘忍。她清楚地感受到他身體越發的僵硬。她又往他懷里蹭了蹭，柔順如黑綢緞的發絲磨著他雄壯的胸膛，試圖用著溫柔至極的動作緩和他的痛。她低頭望了望她懷里的小魚兒，又移開目光。

“它這么胖，少吃一天沒關系。”良久，古羿虞才回答她，這句答話更像是安慰自己。

這天，古羿虞變得話很多，笑容也更開懷，似是總有說不完的故事。從撿到小魚兒到它逐漸長大。從童年時期到他留學英國。冰若寒窩在沙發里靜靜地聽著，看著古羿虞一遍一遍地，不厭其煩地撫著小魚兒的毛。這些故事或者說成往事不只是說給她聽的，也在說給它，甚至他自己。一切都像是泛了黃的老照片，邊角卷起，留有那個時期特有的味道。說著說著，古羿虞突然停下來，撫著小魚兒的手也停在半空。他手中有一把小魚兒的毛。冬天，貓是不掉毛的。冰若寒憶起她在他西服上發現的小魚兒的毛，那情景恍若隔世。古異虞愣在那里，不知所措，轉頭看向冰若寒的眸透不出丁點光亮，死灰一般。

“虞？”冰若寒輕柔地試探性地喚他，他脆弱得使她不敢出聲喚他。

“嗯？”他目光重回小魚兒身上。冰若寒起身，握著他的手。他的手如此冰涼！她緩緩握緊，指腹細細摩擦著。

“它多大了？”她不得不這么殘忍。

“十四歲了。”

“虞，它都十四歲了，老了。已經陪伴你十四年，你應該讓它歇一歇，也許它想你媽媽了。它這么幸運，遇到了你們，得以生存。一生都沒有病痛和饑餓的折磨。你不能自私地讓它永遠陪伴你。虞，生命和時光都是我們挽救不回的，你給了它所有你能給的。沒有遺憾了，對吧？其實你早就知道有一天它會離開你。我們每個人都必須遵照自然的法則。生、老、病、死。”她是如此得殘忍，卻也如此真實。古羿虞望了冰若寒一瞬，忽然笑了。

他們陪它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古羿虞似是把這輩子的話都講完了，接連幾天都不發一言。不過，他對冰若寒的愛卻極至到恐怖的。他越來越了解她，知曉她的每個眼神、每個表情。冰若寒默默在身邊陪伴他，失去親人的苦楚，只能待他自己慢慢遺忘。自第一場雪后，天氣越來越冷。冬天真的到來了。

“多穿點。”這是五天來古羿虞說得第一句話。這時他正為她披上外套。她知道，他已經走出痛苦了。小魚兒于他所言，不只是一只貓，一個寵物。更多的是依靠，是寄托，如親人般存在著的。自他十歲母親早亡，他的親人便是小魚兒。他向它傾訴對母親的思念、對父親的恨、對死亡的陰霾以及對愛的渴望。現在，唯一的親人走了。于她而言，無疑是歡喜的……

“虞，我不能一直住在這里。”

“什么？”

“我還要回家。”

他眸中的苦澀難掩，暗沉的目光努力望著冰若寒的眸，試圖理解她的意思，期盼那只是一句玩笑話。

“爸爸的公司快破產了。”

“若寒，我以為你希望冰氏破產。你在乎的從來不是這些。”

“是的，我也不希望商界的爭斗影響我的生活。可他們是我的父母我怎么能不在乎？不理會？”

見他不語，冰若寒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如此冰涼，使古羿虞皺起了眉。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他愛她的心如此摯熱。

“若寒，你難道看不出來嗎Chrisanne為了扳倒冰氏至少準備了兩年。他們在各個公司安插眼線，對付跟冰氏有關的所有公司，這次，他們勢在必得。”

“虞，公司一旦破產，我們的生活都成問題。”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員工呢？我的家人呢？他們怎么辦？”

“若寒，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有辦法？”

“Chrisanne現在和古氏合作。應該會有機會。”

“我知道你不喜歡處理公司的事。虞，還是讓我去吧。”

“明天我會去公司上班。”

冰若寒擁緊他，“謝謝。”

“你是我的愛人，對我來說沒有什么比你更重要。包括我自己。”

古天鑾對于古羿虞的改變頗感意外，他向來是厭煩處理公司事務的。這次卻主動請瓔并且每天埋頭于各種文案中。見他把公司打理的井井有條，古天鑾便全權交給他處理。

“總經理，Chrisanne的case。”

“放這兒吧。”

“是。”

待秘書離開，古羿虞拿起桌子上的文案，是下一季度的合同。古羿虞匆匆看了兩眼，簽了字。

鋼琴室里，冰若寒站在窗口望著窗外的繁星。有人推門而入。冰若寒未轉身，“來了。”“外面真冷。”聲音的主人拍了拍頭上的雪花。如果他是Chrisanne幕后老板，為什么要毀掉冰氏？三火為炎，是什么仇恨要讓冰氏溶化？找不出原由就會一直處于被動，無法反擊只能防御。

“冰正權！你給我站住！”門外清晰地傳來焦嫣的尖叫。

“放開我！”冰正權不耐煩地低吼。

“冰正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干什么？！我不準你去！”

“我干什么還輪不到你來干涉！”

“呵！輪不到我？！那你要誰來干涉？！Chris？！她已經死了！死了！”

“啪。”冰正權揚手狠狠地打下去！焦嫣捂著半邊臉，忽得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我還是贏了！她得到了你的心，可她死了。我還活著，并且是你冰正權的合法妻子。一個死人，不管得到了多少都帶不走！哈哈哈！”

“你這個瘋女人！”冰正權轉身離去，留下焦嫣在原地笑個不停。

待爭吵聲停止，“前奏還不錯，不過太搖滾。我們來點淡雅的吧。”

冰正權馳車離開，撥通電話。聲音并無剛剛的憤怒，卻難掩焦急，“她在哪？！”

“冰董，她步行在華商街一帶。”

“繼續跟蹤。”

“是。”

冰正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泛青。心臟似要跳了胸膛，他能聽到一聲聲有力的撞擊。他打開車窗，使冬日的冷風和著霜灌進來。可這個辦法顯然不奏效，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似是死亡前的金魚。他腦中一片空白，似是要找尋什么訊息，可一切都是徒勞的，他無法思考，不知是喜悅至極還是悲痛萬分。他第一次茫然無措得像個孩子，打碎了花瓶的小男孩。他不是那個叱咤風云，翻手是云圖覆手為雨的商界大亨冰正權嗎？他怎么了？他掌握無數人的生死，他家財萬貫，他影響股市，他旗下的公司數不勝數！他怎么了？！冰正權急馳在路上，邁表急速上升。他看不到紅燈也看不到車輛，心里眼里滿是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那個他愿用一切換回的，他愛到骨里的女人。

華商街一帶繁華異常，大型購物中心，主題酒店，電子數碼城，IMAX影院，旋轉餐廳……冰正權在眾多行人間搜尋著，“在哪？”

“冰董，她在Sweet店里。”

冰激凌店？她最愛冰激凌！當他再次遇見她，心臟似是停止了跳動，他愿此時為永恒，哪怕在此時死去！櫥窗里的女人有著迷人的金色卷發，似海藻一般，濃密柔軟的包裹著她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海洋一般迷人，天空一樣澄澈的藍色眸子有著勾魂懾魄的魔力，只消一眼就再也移不開。唇如春日清晨灑滿甘露的粉玫瑰，這般誘人，這般蠱惑人心。讓人明知是個美麗至極的陷阱卻也心甘情愿墮落。剝殼荔枝般剔透的肌膚，毫無瑕疵，叫人忍不住地想去尋找那子需烏有的缺陷。女人拿著冰激凌，一轉眸便看到他。四目相對時，她對怔住的他甜甜的笑。嘴角的酒窩似是都裝滿了蜜糖。這笑，這眸，都屬于他，都是他的。她就是他的Chris。只有他的Chris擁有這般甜甜的笑，如此傾城的貌。女人走出店門，本以為她會向以往一樣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弄得他瑯蹌后退，她是如此得依靠和信任他。這次不會了，他已做好迎接屬于他的天使的準備。女孩推開店門，徑直從他身邊走過。他甚至聞到了獨屬于她的楓葉香。冰正權怔在原地，寒風灌進他的襯衫，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