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穆佑武醫傷,丟兒沒有再與那幫人治氣。
匆忙換了家客棧,幫穆佑武找了大夫,晚上,等秋兒睡下,丟兒疼惜地撫著穆佑武那張幾乎破相的俊臉,傷心地落下眼淚,人活在世間,為什么總會有那么多的痛苦呢?
有被生身父母遺棄的痛,有被惡人撫養生不如死的痛,有眼睜睜看著親人被人欺負卻無能為力的痛,為什么,人與人之間不能友好相處,為什么世間要有這么多惡人。
她的淚不小心落在穆佑武破皮的唇上,穆佑武痛楚地皺了下眉,丟兒忙兩手左右幾把擦去臉上的淚,緊張地問“很疼么?疼就哼出來吧,沒關系,反正就我在這兒。”
穆佑武的眉皺得更緊,眼未睜,唇抖了幾下,勉強吐出幾個字“你出去,我想獨自呆著。”
他疏離的語氣讓丟兒愣住,她哪里做錯了嗎?他為什么這樣跟自己說話。
一邊胡亂猜測著,一邊陪著小心問“我還是在這兒陪著你吧,我不會發出聲音的。”
“出去,我讓你出去。”
穆佑武突如其來的厲喝,驚得丟兒心驚肉跳,她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丟兒站起了身“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先出去,就在房外,你要有什么事,喊一聲。”
穆佑武聽著房門的開合,眼角忍不住溢出幾滴清涼的淚珠,今天發生的事,是他有生以來,最痛苦最難堪的一幕,當著女人的面被人欺辱,妻子接受陌生男人的惠贈救自己,這些沒有一件能讓他接受。
他從小生活優越,一向頤指氣使,他一直以為是自己夠優秀,夠本事,原來,離開穆家,他跟街上的流浪兒沒什么區別。
最令他不能忍受的是丟兒看到了這一切,極大的傷害了他強大的自尊心。女人向來是男人保護的對象,怎能反過來讓他這個大男人要女人保護?這種恥辱窮其一生都難磨滅。
夜深人靜,穆佑武與丟兒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心情各自不同。丟兒倚墻站了整晚,也沒聽穆佑武喊她一聲,當旭日冉冉升起時,丟兒的心卻墜入了無邊黑暗,隱約中,她覺得昨天那件莫名其妙突如其來的事情,打碎了她與穆佑武之間的和諧。
秋兒揉著眼步出房門,看到丟兒失魂落魄的樣子,睡意全部消失,緊張地問“少爺哪里不好么?”
丟兒木然搖了一下頭,抬手在穆佑武的房門上輕輕叩了幾下“阿武哥,你醒了嗎?”
房中一片沉靜。
丟兒一陣心慌,顧不得其他,一把將門推開,卻看到穆佑武好端端地躺在床上,下意識吁了一口氣,走到床邊,看他大睜著雙眼,眼瞳一動不動,情知這件事對他打擊太大,疼惜地握住他的手“好阿武,別這樣嘛,你傷勢一好,我們立即離開這個鬼地方,你這個樣子,我看了好難受。”
穆佑武依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沉默,沒有說一個字。
只休息了兩日,穆佑武就堅持要走,他的傷看起來鮮血淋漓,其實都是皮外傷,確實沒有多要緊,丟兒知道他離開的迫切心理,沒有反對,卻提議買輛馬車,有那四兩金子,她不用擔心錢的問題。
丟兒剛說出買馬車,穆佑武的眼光就越加陰沉,垂著視線,不陰不陽地說“你現在有錢,買什么都可以,不過,我絕對不會坐的。”
秋兒看不過眼,小聲替丟兒說話“少爺,丟兒是好心啊,她是怕長途跋涉會累著你。”
“我就是累死也不會坐。”穆佑武語氣生硬,沒有一絲轉圜的余地。
丟兒心中火起,卻憐他受傷,忍著沒發作,卻固執地按自己的意思買了一輛馬車,她認為穆佑武也只是說說氣話,能當真不坐?
卻不料,穆佑武當真說到做到,憑她怎么說好話也不改變主意。
陽光下,穆佑武額頭上一層細密的虛汗,丟兒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又是窩火,終于忍不住拿話激他“你不會因為這是用別的男人的錢買的才不坐吧?阿武哥,你不會這么小氣吧?”
穆佑武冷冷掃她一眼“小氣?你懂什么叫小氣?看到自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沒一點反映,那是傻逑,我穆佑武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絕不會受這種污辱。”
丟兒登時氣絕,臉氣得脹紅,瞪著穆佑武,傷心欲絕地吼道“你說我跟別的男人勾勾搭搭?你竟然相信那個惡徒的話?”
穆佑武垂著視線,不看丟兒,冷聲反問“那你要如何跟我解釋這五兩金錠的事?誰會無緣無故這么大方幫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丟兒怔住,她真不知該如何解釋,但她心中無悔,隨即理直氣壯地辯解“人家要幫是人家的事,我不知道,反正我一身清白,你愛信不信。”
“哼,別說得那么清高,你養母說你心眼鬼詐,果然不假,雖然人家幫是人家的事,但不問清原由,你怎敢受人家恩惠,你就不怕以后有什么事故?現在一身清白,將來呢?你敢保證?”
丟兒錯愕地看著穆佑武,原來穆佑武心中竟一直介意著她的出身,她錯了,她錯得一塌糊涂,她以為穆佑武跟別人不同,不在意一切外在的東西,他重視的只是她丟兒這個人,她真的錯得太離譜了。
丟兒感覺到在心深處有股尖銳的疼,穆佑武徹底打碎了她對人對這個世界剛剛升起的美好希望。
她清麗的臉一點一點陰沉,再提不起一絲興趣去反駁,眼光中翻涌著濃濃的傷痛,她的心真的好痛。
迎面,一騎馬隊匆匆趕過來,一式的盔甲,很明顯看得出是官兵。
丟兒拉著馬車停在路旁,給馬隊讓出道路。
馬隊在沖過他們身前時,穆佑武突然橫生枝節,伸臂攔在路中央,丟兒吃驚地望著,不知他所為何故。
馬隊被迫停下,一名將官抬鞭抽了穆佑武一下,兇惡的罵道“你小子吃了熊心還是豹膽,敢攔將爺的馬?耽誤了軍情你小子吃罪得起?”
穆佑武無視鞭痛,揪住發話將官的馬韁,仰臉沉聲請求“將軍,我要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