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瀅沒有接腔,而她身后的黑衣男子卻扭過頭,深深瞪了丟兒一眼,沒有怒沒有惱,莫名其妙地讓人猜不透。
經蘇瀅這一鬧,丟兒反倒不象先前那般失魂落魄,找客棧住下,撕開了穆佑武的信,大不了一張休書而已,他竟然因為猜疑拋棄自己,這樣的男人也不值得自己留戀。
卻見開頭第一句竟是“丟兒吾妻?!?/p>
丟兒本來冰涼的心突然又熱了起來,急切地往下看去:“被打那件事,讓我發現自己是如此無能,這樣的我即保護不了自己,更不可能帶給親人幸福生活,所以我決定要做真正的穆佑武,而不是穆家二公子,我要參軍,我要迅速得到權勢,我哪天參軍,你哪天就轉回孜洲,你是我穆佑武的妻,既然上天把你我拴做一堆,就算世間所有的人都不要你,我也永遠對你不離不棄,你將這封信帶給我娘,我從軍隊回家省親時,希望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你清麗笑顏。夫:阿武?!?/p>
丟兒捏著信,就象捏著稀世魁寶,一直倔強不肯掉下的淚,成串成串順著兩頰滑落,她捂著嘴,恨不能大聲喊出“阿武哥,我愛你,我永遠愛你?!?/p>
這時,對穆佑武先前的怨恨皆煙消云散,他一向大男子主意,在自己面前那般丟臉,一時想不開也很正常,這才是有骨氣的男兒,她喜歡。
喜歡歸喜歡,丟兒卻沒有按穆佑武的指示回孜洲,那個家沒有穆佑武,她只能度日如年,她要去找穆佑武,想起那個將官的話,她擔心穆佑武會有危險。
她賣掉馬車,留下一匹馬,跟著穆佑武,她不僅學會了識字,也學會了騎馬。
她帶著秋兒往穆佑武去的方向追趕,因他們著軍人盔甲,沿徒倒也好打聽,是去了嶺南的方向,那里有暴亂,跟那將官的話不謀而合。
丟兒越追越擔心,一路盡是難民,拖兒帶女,越來越多,有時都堵塞了道路,她只能與秋兒牽著馬在人群中擠動。
這日,丟兒與秋兒剛從一堆難民中擠出來,忽然,就見前方更有大片難民尖叫著沖過來,在他們身后塵土飛揚,似被什么追趕著。
秋兒駭得臉煞白,扯著丟兒,說“前面一定有亂民追來,我們還是先躲一躲吧?!?/p>
丟兒手遮在眉上,瞇著眼努力往遠處看,但隔著跑動的人群,怎么也看不清。
正猶豫間,卻聽到一聲驚異的喊叫“丟兒?秋兒?”
兩人齊齊順著聲音望去,秋兒第一個叫起來“那不是小柱子嗎?”
一個面色黝黑,肌肉結實的壯實青年幾步跑到兩人跟前,正是丟兒以前村里一塊玩到大的同鄉劉柱子。前幾年離家外出跟人做工,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他。
劉柱喘著粗氣,臉上驚恐未消,兩腳原地挪動,一副隨時逃跑的架式“丟兒,你們倆怎么在這兒呢?前方有暴民追來,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你們趕快跟我一塊逃吧?!?/p>
這時,丟兒已聽到前方紛亂的馬蹄聲及咆哮如雷的狗叫聲,并看到有人尖叫著倒下。
她翻身上馬,催促秋兒與劉柱都上來,劉柱笨拙的翻上馬背,擠在最后,馬載了三人,明顯吃力,速度跟先前差了很多,沒多久,就聽到身后追兵急促的喊殺聲。
丟兒不敢回頭,只顧使命鞭打馬股,慌亂中,忽然聽到劉柱發出一聲痛呼。
緊接著,便響起秋兒驚慌的喊叫“小柱子,小柱子……丟兒,小柱子中箭掉下馬了。”
丟兒一扯馬韁,撥轉馬頭,只見劉柱正一臉痛楚地躺在塵土中,而追兵前面的獵狗張牙舞爪距他只有幾步之遙,想要救他上馬似乎已不太可能。
危急中,丟兒突然急中生智,掬著雙手在唇邊,運氣發出幾聲長嘯,有狼嚎聲,有虎嘯聲,模仿得惟妙惟肖,這是她在鄉間閑來無事時學著玩的,沒料到,她這一招還真讓那些狗,驚得緩下沖勁,就連跑在最前面的追兵坐騎,包括丟兒的坐騎都打了軟腿。
丟兒趁機跑到劉柱身邊,將他擋在馬后。
她那一招只起了微乎其微的作用,亂民很快沖到了她們近前,看著一道道明晃晃的刀光在太陽下閃耀,秋兒駭得哭了起來,丟兒則沉默地盯著那些人,她不知他們姓什名誰,只知道,是送自己上西天的仇敵。
她直等著斷頭一刀,很奇怪,那些人竟然呼嘯著從他們身邊疾馳而去,沒有殺她們,等塵埃落定,丟兒才反映過來,自己莫名其妙撿了一條命。
不覺與秋兒相擁歡慶,驚喜過后,才記起劉柱,忙向他看去,卻不覺大驚,這片刻的功夫他竟然已是出氣出多進氣少,命在旦夕。
丟兒慌忙蹲下身子,將劉柱扶著倚在自己懷里,這才發現,他后心正中被射了一箭,本來可能沒有射得很深,他翻身落馬時,不巧又撞到了箭,只怕已是貫穿了整個心臟。
眼見劉柱要死,丟兒與秋兒都落下淚來,一人握住他一只手,唏嚅著不知該說什么。
劉柱本來正氣若游絲要咽下最后一口氣,忽然想起什么,眼睛猛然睜大,嘴唇哆嗦著擠出幾個字“領口,星星石……”
丟兒一愣,下意識扒開他的領口,一眼看見在他古桐色的脖頸處,掛著一枚墨綠色如星星形狀的玉石,丟兒失口呼出聲“我的星星石?”
這是她被王氏撿到時就帶在脖子上的,是唯一與她生身父母有關聯的物什,曾被王氏拿走又被她偷回,最后又被人偷走的,今天竟然意外失而復得。
劉柱拼盡全身的氣力最后說出三個字“對……不……起……”然后,頭一歪,合上了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