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冥綰綰從凹陷的坑洞下爬上平臺,拍打身上沾染的塵土時,先到的那些人正站在不遠處,一直望著她所在的傳送口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待見到她時,露出了既是意料之內又是痛惜的神色。
而瑤光也是極為難得地停下匆匆前行的腳步,此時正背對著眾人遙望天際。其實準確來說,她應當是在看天空中心那萬分顯眼的計時沙漏。
現下這個沙漏的下方已經積蓄了一大半的白色砂礫,還在留置于上方尚未落下的,只余五分之一左右,代表著陌離與她預定的最終時刻已然很近了。
“他們留下了?”聽到有人走向自己的腳步聲,瑤光開口問道。
“啊,是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問呢。”冥綰綰語氣輕快地回了一句,走到與瑤光齊平的位置后轉頭看她,“你也變了很多。”
“……”瑤光不可置否,片刻后收回望向天際的目光,漠然道,“走吧,余下的時間不多了。”
冥綰綰看著那不善言辭的人冷漠離開的背影,露出了饒有興味的神色,不禁猜測起那個讓她褪去戾氣,變為如今這副模樣的人,究竟是一個有著怎樣風姿的人。
他們現在所處的這一層,是冥界的第十一層石壓地獄,地面上四處整齊地布列著一個個石柱,遠遠看去就像是它們在支撐著天地一樣,而它們兩兩之間的空隙足夠兩人并肩而行還有諸多富余。
走在這層時,沒有一個人說話,眾人都靜靜地走著,各自的心情都很沉重。
他們不知是因受了鳳墨羽絕望心境的影響,還是眼見著一個又一個原本結伴同行的友人消失在他們的身邊而升起的凄涼。
從人界到冥界,從初到冥界之始到現在,從七星齊聚、友人協同到僅余三人——他們這一路上都在失去自己的同伴,只留下他們獨自面對險境,而他們中的多數人還是生死未卜。
快要結束了——這是伴隨他們一路走來的信念。
但是又有誰知道,他們中究竟最終有幾個人能夠安然到達陌離的面前,而在對上陌離之后,他們這些人又會有什么樣的境遇。
當七星不再完整的時候,與曾經傾覆六界的魔君陌離一戰的他們,又能有幾分的勝算呢?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終歸是要在努力之后,才不會沉浸在自己曾經“可為而不為”的念頭里,抱憾余生。
冥綰綰在施術探查之后感覺有些意外,她疑惑地掃視四周,失去了前行的目標:“奇怪,這一層怎么有好幾個傳送陣?”
冥綰綰沉默下來,隨后閉上眼,微微偏頭,似是在感知什么:“好像……有五個?”
瑤光的身體微不可查地一僵,隨后語氣沉靜地問道:“在哪。”
那些多出的傳送陣,便意味著不同的可能性。他們已經走過了十四罪罰層,未過的僅有四層。她有預感,在這五個傳送陣中,一定會有一個是通向十九層的。
若是選對,自然可以直達十九層,可若是選錯,那豈不是又要耗去不少的時間?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不等冥綰綰指出幾個傳送口的位置,只聽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后,分布于四周的那些連接天地的石柱忽然呈錯落狀抬起,在提至半空時猛然擴大了數倍,成了一個個巨大的四方體石樁,將原本空余許多、供人行走的地面瞬間遮得密不透風。
而隨著石樁的抬起,附在石樁下方的銳刺便密密麻麻地現了出來,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就想隱匿荒野的野獸悄無聲息地張開它捕獸的大口,露出它尖銳的獠牙。
停滯半空中的石樁攜著尖刺猛然下壓,眾人反應迅速地向旁邊四散躍開,眼看著石樁狠狠砸到他們原本所在的位置上,壓著尖刺深入地面。
然而未等他們落地,那臨近的石樁便又在他們的下一個落點迎頭砸下,絲毫不給他們喘息的時間,在他們四處躲避期間接連不斷地搗著地面,帶著一股要將這里的一切全都碾為齏粉的氣勢。
瑤光就是在這些石樁兇狠的攻勢中與其他人失散的,她只來得及在上上下下的石樁錯落時捕捉到視野內一個像似傳送陣的光點,借力撞入其中之后,她便進入了另一個不同的空間,空間轉換時的沖擊讓她短暫地失去了意識。
當瑤光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正俯臥在地上,眼前是一片模糊了的黑與綠的交織之色。她動了動手臂,便看到那綠色輕快地左右搖曳著。
她站起身,這才發覺自己原本是倒在了一片花田之中,鮮紅的彼岸花隨著她的起身漸漸鋪滿了她的整個視野,延展至遠方,遠處的小屋在這片一望無際的紅色襯托下極為顯眼。
冥界能有這么多彼岸花的地方,一個就是“輪回”的奈何橋,還有一個便是冥界十九層那個名為“忘世”的地方。而瑤光是見過奈何橋的,并非是這般模樣,那唯一剩下的也就僅有“忘世”一處而已。
瑤光很快便意識到這里就是自己苦苦追尋的最終目的地,霎時間凌空而起,足尖掠過片片彼岸花瓣,徑直踏著向著小屋的方向飛去。
甫一落地,她便沖著四周揚聲喊道:“陌離!我已按時到來,廉貞在哪?!陌離!”
幾聲喊叫之后,面對毫無變化的景象以及無人應答的情形,她的心中第一次涌上了有別于殺戮之息的不安。
但隨著幾次呼吸,她的心卻緩緩安定了下來,重歸平靜,隨后她閉上雙眼,以心感受心上之人的所在處。
很快,她的雙眼猛然睜開,目光化作有形之箭直指一個方向,而后她便毫無停頓地向那處而去。在花田間幾個起落之后,她終于在一個石臺上發現了心系之人的身影。
“玉衡!”見到趴在石臺上的那人后,瑤光瞳孔一縮,立刻沖上前去,卻不想被一個無形的屏障給擋在了距離廉貞數步之外的地方,還因為那反震力向后退了幾步,氣息因為這股沖擊而在胸臆間翻涌。
廉貞現在的狀態也并不好,他被那些負面的記憶與足以毀滅精神的強大力量給生生折磨了大半個時辰,雖是俯在石臺上,但卻眉頭緊蹙,額間冷汗直冒,雙拳抵著石臺,喉中時不時發出一陣陣不安地低吟聲。
他無意識地顫抖著,全身散發著一種絕望又無助的氣息,看得讓人心中又驚又痛。
瑤光不自主地捏緊了拳頭,而后站直了身子,祭出琴來便對著那屏障一陣飛快地撥弦。琴音凝聚成形,帶著強勁的力量擊打在屏障之上,但卻不見其碎裂。
瑤光見狀,心焦之下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加大仙氣的調動,凌亂無章的光刃帶著千鈞之力一道道砸在上頭,卻依然無法破除這道看似輕薄的屏障。
正在瑤光不斷施力破除囚困著廉貞的無形屏障時,卻有一人悄無聲息地一步步走到了她的后方。
“搖光星君果然好本事,竟還真被你一路尋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