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車開到唐都醫院,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后了。在這二十分鐘里,我內心無比的焦急,以至于耗子還沒把車停穩,我就打開車門下了車。由于外面很黑,我沒有看清楚腳下,在下車的一瞬間,不知道踩了什么東西,把腳崴了不說,還重重的摔了一跤。耗子聽到我“哎喲”一聲摔倒在地的聲音,連忙跑下車來扶我起來。等我爬起來,感覺腳都幾乎不能沾地了,手掌和胳膊火辣辣的疼。
“昊博,”耗子扶著我的胳膊,“你沒事吧?”
“沒事,”我摸黑拍拍身上的土,“快,在哪個病房?快點走。”
“說是在急救,應該在急診。”耗子看我一瘸一拐的,仍舊扶著我的胳膊,“你真的沒事?”
我甩開他的手,“廢什么話啊,快點走。”雖然嘴硬,但是腳真的很痛,看來真的把腳崴了。
等耗子扶著我一瘸一拐走到急診室,值班的護士看我這個樣子,就問我這是怎么了。
“我不是來看病的,”我感覺內心十分的急躁,“請問之前有一個落水的女的被送到這里搶救,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哦,你說這個事啊,你們兩個是家屬嗎?”護士問道。
“嗯,是的,她到底怎么樣了?”我語氣顯得很著急。
“你不要著急上火的,她已經搶救過來了,這會兒在旁邊的觀察室里面。”護士隔著玻璃指著斜對面的一間病房,“我看你也需要處理一下吧,你的手好像傷得不輕。”
聽了護士的話,我這才翻起手掌,在燈光下看到手掌心擦破了皮,而且還在流血。再低頭打量一下自己,西褲和襯衣上還有沒有拍掉的污跡。
“這個沒事,小問題。我先去看一下病人。”我說完轉身就要走。
“哎~”身后護士又喊住我們,“你先拿紗布把傷口包扎一下,待會兒記得過來清洗。”說完她遞給我一小卷紗布。
“謝謝。”我覺得我擠出的那個笑一定特別難看。
輕輕推開門,看到許瓊正呆呆坐在病床邊望著病床上的顧楠出神。聽到開門聲,她轉過頭看到我和耗子,表情很復雜。
我走到病床邊,看到床上躺著的顧楠臉色慘白,頭發還沒有完全干,真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會做這樣的傻事。
許瓊看我走路瘸著腿,而且手上纏著紗布,就問耗子怎么回事,耗子悄悄對她說了一句話,她就跟著耗子走到外面去了。
房子里只剩下我和不知是昏迷還是熟睡的顧楠。我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她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上一次看著她這樣熟睡,該是四年前了吧。
就在我呆呆地看著她的臉,想著過去的一幕幕的時候,床上的顧楠突然眉頭緊鎖,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著什么。光陰荏苒,物是人非,心頭不由的涌上一股酸溜溜的感覺,慢慢順著血管往上涌,最后到達眼底,變成兩滴水涌了出來。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喜歡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的夜空,心里只想著,“顧楠,你想要的可以看星星的臥室有了,你想要的一切都有了,可是你又在哪里呢?此時此刻,你又在誰給你的大窗子前面,依偎著誰,擁抱著誰,一起看星星呢?”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單身這幾年,耗子總是說,比顧楠好的女人多得是,何必為了一個薄情寡義的女人守活寡。顧楠算是薄情寡義的女人嗎?我想這更多的是耗子想安慰我罷了。我們四個人大學幾乎形影不離,彼此都是最好的朋友,耗子只是想不通為什么那么愛我的顧楠,居然會離我而去。想起他的話,我總是會搖頭一笑,我又不是女人,何談守寡,更何況是守活寡。但是不管自己承認不承認,也許內心深處,還是不愿意為別人打開那扇門。
看著顧楠緊皺的眉頭,我握住她的手,看著她漸漸安靜下來。幾分鐘后,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看著我坐在床邊握著她的手,她什么都沒來得及說,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淚水。
看著她從啜泣漸漸變成放聲的大哭,我的心里像是被針扎一樣的難過,我緊緊握著她的手,就像四年前的每一天。
“為什么這么傻……”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躺在床上的顧楠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任由著淚水流過面頰。
我伸出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而她也因此看到了我手上的紗布。
“你的手怎么了……”她握住我的手。
“沒事……”此時此刻,我哪里有心思跟她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我不是有意要給你臉色看,”對于顧楠尋短見的做法,我此刻特別懊惱,今天確實對她有點過分,“只是我真的……”鼻子酸溜溜的,我甚至開始啜泣失聲。
“我明白,我不怪你。”顧楠委屈的眼神,讓我看著甚是心疼。
有那么一刻,我問自己,如果顧楠愿意回到我身邊,我是否會不計前嫌,再次接納她,和她一起生活。此時此刻,我覺得答案是不言而喻的。我毫不懷疑,自己心里最敏感脆弱的部分,正是深深印著顧楠的標記。
顧楠想掙扎著坐起來,我趕忙起身想把床尾調節搖把轉動到合適位置。
“不用了,我想走。”
她的話倒是讓我始料未及,“走?去哪里?”
“反正不想呆在醫院。”她坐起來掀起被子準備下床。
她穿著病號服,我想她的衣服肯定濕透了,醫院才給她找的病號服,因為一般不住院是不會給病人給病號服的。
“那你想去哪里?”
顧楠聽我這句話,咬了咬嘴唇,“酒店。”
顧楠的家不在這個城市,我想她過來可能也只能住酒店。
這個時候,耗子和許瓊也進來了。
“你怎么起來了?”許瓊看到顧楠坐在床邊,語氣里帶著一絲驚訝。
“我想回去了,我不喜歡呆在醫院。”顧楠輕輕的說道。
我們上大學的時候都知道顧楠不喜歡去醫院打針或者看病,所以也不勉強她。
“那你衣服怎么辦?”許瓊問道,“要不我去酒店給你拿一套過來吧。”
“不用了,”顧楠拒絕道,“酒店太遠了,小瓊,要不麻煩你去外面店里隨便給我買一套吧。”
“這會兒這么晚了,服裝店都關門了,”我抬手看看時間,已經快一點了,“要不我去超市看看吧。”
“你走路腳都不利索,還是我和許瓊去吧。”耗子聽說我要去,連忙給自己攬下來。
“也好,那麻煩你們了。”我和他們客氣一句。
耗子白了我一眼,拉著許瓊出門去,剛出門又探頭進來,“哦對了,那邊叫你去清洗傷口呢。”
“我知道了,馬上去。”我感受著手掌心的刺痛。
等耗子和許瓊出去,我和顧楠一時間都沒話說,氣氛很尷尬。
“你先坐一會兒,我過去一下。”我站起身來,努力不讓自己瘸得太厲害,忍著腳的疼痛,往外面走。
“我陪你去吧。”顧楠也站了起來。
“哦,沒事的,你再休息一會兒,我這里擦破了皮,沒什么大事。”我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回床上。
“那好吧,你小心點兒。”顧楠被我拒絕,略顯低落。
我點點頭,慢慢走出病房。
來到護士站,之前那個護士看到是我,指著旁邊的病床,“你先過去坐下,我給你看看。”
我依言走過去坐在病床上,護士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著碘伏、酒精、棉簽和紗布等物品。
“你怎么弄成這樣?”護士邊給我處理傷口邊和我閑談。
“那會兒進來的有點急,在門口踩在什么東西上摔了一跤。”我看著她拿棉簽蘸著碘伏擦拭傷口,一陣尖銳的疼痛順著手臂傳遞到大腦。
“呵呵,這么著急,”她抬頭看我一眼,“里面是你女朋友?”
“呃…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關系很好的朋友。”
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說著,一陣子就把手掌包扎好了。
“謝謝。”我向她道謝。
“我看你的腳好像崴了,這幾天不要多運動,待會兒去藥房拿一瓶正紅花油每天擦上,消腫了就好了。”護士邊收拾東西邊提醒我。
“哦,好的,謝謝你。”我再次感謝。
正在這個時候,又進來了一位中年男人,手里拿著幾張單子,看樣子是醫生。
“小張,你去看看觀察室病人的家屬來了沒有,如果來了給我叫過來。”醫生進來就和剛給我包扎傷口的護士說道。
“哦大夫,”我開口道,“我是病人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訴我。”
“朋友?哦”大夫很驚訝地看著我,“這個只能跟病人家屬說,不好意思。”
我尷尬的笑笑,“不好意思,但是她家不在這里,所以家屬還一時間沒辦法過來。大夫,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嗎?”
“這個涉及病人隱私,還請恕我不能隨便透露。”大夫對我解釋。
“但是我還是建議你朋友有時間過來做一個全面的檢查。”最后大夫又補充了一句。
大夫不愿意說,我也不好多問。現在我和顧楠只能算是朋友,我沒有資格追問這些事情。
我回到顧楠的病房剛幾分鐘,耗子就和許瓊回來了,許瓊從袋子里拿出衣服遞給顧楠,我看到時類似于運動服的一套質地很柔軟的休閑裝,除此之外還有一雙運動鞋。
“兩位,能不能回避一下?”許瓊說著推著我和耗子往門外面走。
“哈哈,我看不用吧?”耗子打著哈哈,“我們轉身過去,絕對不偷看。”話音剛落,許瓊就揪著耗子的耳朵,疼的他哇哇大叫。
我和顧楠都笑了起來,病房里的氣氛也沒有之前那么壓抑了。
“周浩,色膽越來越大啊~”許瓊俏眉一橫,耗子只能連連求饒。
我們兩個在外面的椅子上坐著,等她們收拾好之后,從病房走了出來。顧楠穿著淡藍色的休閑套裝,長發在后面簡單的扎成馬尾,除了臉色不太好,看起來讓人感覺十分的清新,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在大學里的樣子。
“姿色不減當年啊~”耗子附在我耳邊悄悄說。
“你又偷偷說什么呢!”許瓊看耗子對我耳語,佯裝生氣的說著。
“他說還是你漂亮,”我對許瓊說,“不過顧楠看上去更嬌媚,哈哈~”我覺得耗子今晚回去要跪遙控器了。
果然許瓊臉色一變,對周浩說道:“好啊你,是不是膝蓋又癢了~”
“老婆你別聽李昊博這小子胡說,我冤枉啊!”耗子擺出一副賴皮表情。
四個人說說笑笑,感覺就像回到了大學里的時候。那個時候,真純,真好。
“你住在哪個酒店?”上車后,我問坐在后面的顧楠。
“當然是凱賓斯基,這還用說嘛!”耗子邊倒車邊和我說。
“那怎么到唐都醫院這邊了?”我覺得住那么遠,如果在那里跳河,怎么還來得及送到這里。
“我下午散了之后想出去走走,就想到以前我和你常去的河邊那條小路看看,所以就到這邊了。”顧楠解釋道。
顧楠說的那條小路,是我和她曾經最常去的地方。在四年前和再之前,我和顧楠經常去那條路上散步,手牽手走在夕陽下的河岸邊,我當時覺得我們可以這樣一輩子。
耗子看我發呆,就問我:“哪條小路?”
“改天帶你去看。”我不想多說什么。
等車開到凱賓斯基酒店,已經快兩點了,我們想送顧楠上去,但是被她拒絕了。
“這么晚了,你們快回去休息吧,”她說完低下頭,“今晚的事情真的讓你們擔心了,給你們添這么大的麻煩,真是十分抱歉。”
“你說什么呢,”耗子說道,“你難道忘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
“對啊,楠楠,不管以前怎么樣,只要你愿意,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許瓊上前牽住顧楠的手說道。
我相信耗子兩口子說的都是真心話,大曾在大學里一起度過的那段日子,是一生中最美好和值得珍藏的時光。顧楠聽他們這么說,微紅著雙眼,滿臉的感動。她依次看過每個人,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耗子看我不說話,悄悄在背后拍了我一把。
“是啊,不管以前發生過什么不愉快的事,只要你愿意,”我頓了頓,“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你不用這么客氣。”
顧楠點點頭,許瓊提出她一個人送顧楠上去,“周浩,我就不下來了,今晚我陪楠楠待著。”說完和我們告別,轉身挽著顧楠走入電梯。
我和耗子也很累了,因為我們兩家住的比較遠,而且許瓊也不回來,我就跟他到他家住一晚。
等洗了個澡躺到床上,已經馬上三點了。想想今天一天發生的事,真是感覺像電影情節一般。腦子里一陣子是顧楠,一陣子又想起那個大學生李美彤,只能祈禱明天能少一點煩心的事,然后恍恍惚惚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