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皓月當空,房子里也被蒙上了一層銀霜。我靠在墻角,看著美彤緊抱著我的胳膊安詳入睡,心里五味雜陳。忽然這個時候門外閃過一個人影,我心里一緊,坐直身體探頭看著門外。果然,一個人影又靠了過來,他左右看了一陣,轉身從縫隙里看向里面。
“耗子?”我輕聲道。
直覺告訴我外面的人就是周浩。
外面的人沒出聲,窸窸窣窣一陣輕微的響動,門被打開了,這個人快速閃進來關上門,他打開手電照向我頭頂上方,可能是怕閃著我們的眼睛。
“昊博!”那個人看清我之后,快步走了過來。
“周浩!”確定這個人是周浩以后,我頓時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耗子做“噓”的動作,轉過身趴在門口看了一下,然后轉過頭來,美彤這時也醒了過來,看到周浩她也很吃驚,我連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耗子從懷里摸出一把手槍,“快走!有什么事逃出去再說!”
“哪里的這東西?”我驚訝道。
“搶的。”耗子頭也不回說道。
美彤看到槍更是驚訝不已,但是在我的催促下也只得先把疑問收起來,乖乖跟在我們身后。
正直午夜,皓月當空,不知道為什么老覺得這里的月亮看起來要比X市的大而且亮,黑夜中把山林照得一片銀白,根本不需要拿手電就能看清十幾米開外。
耗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拉著美彤的手,躡手躡腳的繞過幾個小房子,轉角處我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
“你殺了他??”我很驚訝。
“沒有,”耗子撿起這個人身邊的AK47,把手槍遞給我,“打暈了,快走吧!”
我們摸著黑,借著月光朝著山下走,剛開始還小心翼翼的,到后來我們越走越快,幾乎跑了起來,一陣子我們就跑到了離山腳很近的地方。
“車呢?”我邊跑邊問耗子。
“車還在山下呢!”耗子回答道。
我正要說什么,忽然聽得山上有人嘰里呱啦喊了一陣子,然后就聽到幾聲槍響,接著是很多人的聲音,還有汽車的聲音。
“不好!被發現了!快跑!”耗子喊道。
我拉著美彤,快速的向著山下奔跑,好幾次美彤都差點摔倒,被我硬生生的拽住胳膊才沒至于滾下山坡。我們回頭看到很多手電在身后遠處的林子里照著,他們人很多,慢慢形成了一個扇面的搜索圈。
“往那邊跑!他們已經堵在前面了!”我拉住耗子指給他看。
耗子轉過頭看看另一面,借著月光隱隱約約看到一條河流,然后轉過頭看著我道:“那不會是瑞麗江吧,我來的時候看了地圖,那是中國和緬甸的界河,過了河就是緬甸!”
“緬甸就緬甸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保命要緊啊!”我推著耗子趕快逃命。
我們往河岸這邊跑,回過頭看了一眼,山上的人似乎發現我們了,慢慢的都朝這個方向集合了過來,我們拉著美彤在小林子里快速奔跑,樹枝抽得臉上火辣辣的疼,但是為了保命也顧不得這些了,被這些人抓回去,少不了毒打和折磨。
出了林子,身后的匪徒已經離我們就一百來米遠了,他們邊跑邊喊,甚至還有人開槍。
河水很湍急,從這里下去肯定會被水沖走,我們沿著河岸往下游跑,后邊的人也死命的追。這里按說是邊界,但卻好像沒有部隊巡邏,而且這些匪徒敢開槍說明這里肯定隱藏的很深,等著遇到邊防部隊救命,那是不可能了。
我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而美彤早已經支撐不住,被我倆連拉帶拽的艱難前行,好不容易到一個水流比較緩的地方,但是身后的人離我們也就不到一百米了。
我們踩著露出水面濕滑的石頭,慢慢往江中心移動,這時候那些綁匪追到了岸邊,足足有十來個人,手里全都拿著大家伙,后面還有很多人正在趕過來。
他們邊踩著石頭邊開槍,子彈擦著腦袋飛過去“嗖嗖”的聲音都能聽清楚,我們驚出一身冷汗,稍不留神就會沒命,跑著跑著耗子沒踩穩差點掉水里面。
“媽的!”我吐一口吐沫,頓時怒上心頭,從懷里掏出手槍對著跟在最前面的匪徒就是一槍。
這個人叫了一聲栽倒在河水里,后面的人前赴后繼,他們拿著步槍,子彈如雨點般掃落在我們周圍的水里,濺起很多水花。
我們俯下身子以免中彈,耗子轉過身端起AK47一頓掃射,那些人也趴在石頭上,離我們有三四十米遠。
“把槍給我!你帶著美彤走前面!”我對耗子喊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耗子邊開槍邊掩護我們慢慢向對岸移動。
“你他媽廢什么話!快走!”形勢危急,我頓時對耗子的態度非常生氣,“你想我們三個都死在這里嗎!”
“你帶美彤走!”耗子想從我身邊跨過去,好讓自己在最后面。
我抓住耗子的胳膊不讓他過來,正推搡著忽然感到小腿鉆心般的疼,一下站立不穩跌倒在石頭上,要不是耗子拉著我已經掉進河水里了。
我腿上被打中了,疼得我直抽冷氣,耗子擋在我身前壓制火力,美彤哭喊著抱著我不松手。
“周浩!”我忍著疼大聲喊道,“把槍給我!你帶著美彤快走啊!”
耗子看我一眼,又看看美彤,我知道他難以抉擇,留下來我們三個毫無生機,但是丟下我他又于心不忍。
“兄弟……”腿上的槍傷疼的我身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水還是汗,“帶著美彤快走!我只要美彤能安全,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美彤早已哭成了淚人,周浩也掉著眼淚,他開槍把前面幾個人干掉,然后把步槍留給我,俯下身咬著牙忍著淚水道:“兄弟,對不住了!”說完拉著美彤朝河對岸繼續前進。
美彤又喊又叫,拖著耗子行進十分困難,我哭喊道:“美彤!你聽哥的話!快跑!一定要好好活著!”
眼看耗子快要到對岸了,這些人繼續邊開槍邊追趕,我翻過身,抱著AK47扣住扳機繼續掃射,這些人一時不敢前進,全都趴在石頭上朝我這邊放槍。
但是槍讓耗子掃了一陣子,這會讓給我子彈已經沒幾顆了,馬上我手里的AK47就變成了燒火棍,這些人又站起來貓著腰朝這邊過來,我把槍桿子朝他們扔過去,他們離我只有三米遠了。
我回頭看看河對岸,耗子已經拉著美彤上了岸正朝著林子里跑去,我想他們應該暫時安全了。如果被抓回去就成了他們的人質,耗子還得來救我,說不定還要受到折磨,我看著即將到我身邊的匪徒,心一橫翻身倒在了江水中。
這水看起來平靜,但是其實水很深,水下暗流涌動,一下子就把我卷到了水下。我掙扎著想往水面浮起來,但是受傷的腿疼得我用不上勁道,幾下就把我沖進了激流當中,我在水中浮浮沉沉,嗆了我不少水,在一個漩渦處我又被卷到了水底,頭一下撞在了水中的石頭上,頓時失去了知覺。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光,難道我已經死了嗎?聽說人在死后都會看到一束光,這是天堂里的光芒,看到這束光,說明自己真的死了。但是似乎我又沒死,感覺腿上一陣鉆心的疼,疼得我忍不住叫出了聲。
我睜開眼睛,看到幾個人站在我身邊,而我好像在一個房子里。我環視了周圍一圈,都是一些穿著民族服裝的人,一個老者正在為我的傷口敷藥,旁邊的一個小桌子上放著一個不銹鋼托盤,里面是一顆彈頭,上面還沾染著血跡。這些人看我醒了過來,嘰里咕嚕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我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感覺自己像外星人。
那個老者站直身子,示意別人都出去。等所有人都出去,我坐起身子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個老者看我一眼,拿起旱煙吸了好幾口,把吸完的煙灰放在桌角上磕一磕,然后坐在離我不遠的椅子上。我看他不慌不忙的干完這一切,仍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個老者咳嗽幾聲,終于開始說話:“你是中國人?”
這個老者操著比較純正的普通話,讓我莫名的一陣驚喜,連忙回答道:“是的,我是中國人。”
他點點頭,繼續問道:“你是做什么的?”
我開口道:“我來救人。”
他的眼睛如同鷹眼般銳利,盯著我的眼睛道:“救人?救什么人?”
“救我的妹妹。”我回答道,頓時又想起耗子和美彤,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你妹妹怎么了?”他繼續問道。
“她被人綁架,我交了贖金,但是他們不放人,把我也抓了,讓我繼續掏錢,然后我們就逃了出來。”我如實回答。
他看著我,似乎是在掂量我說的話的真實性,“這是你的?”他說著從桌子那邊拿出一個布包,打開后里面是一把手槍。
“是我的,從他們手里搶的。”我覺得沒什么可隱瞞,如果這個人不是好人,我想他也不會救我。
他把布包包起來,走到我身邊,把槍放在我旁邊的小桌子上,然后道:“今早聽說了,昨晚河上有人火拼,今天在下游撈到了五具尸體,你就是和那五具尸體一起撈出來的,當時人們以為是六具尸體。”
五具尸體……說明昨晚我們殺了人,還殺了五個人……我看看這個老者,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我們在下游,一年能撈到上百具尸體,有掉水里淹死的,也有被刀砍死的,也有被槍打死的。這里是中緬邊境,走私、販毒、軍火……太常見了,邊防軍也管不過來,就一個字,亂。”老者又點起煙,深深吸了一口。
“那我現在在哪里?中國?還是緬甸?”我問道。
老者看我一眼,緩緩道:“這里在位置上屬于緬甸境內。”
“那您?”我覺得他肯定不是當地人。
“我是湖北人。”他簡短的回答,卻讓我覺得十分沉重。我沒有繼續問,我覺得他愿意說還會說的。
果然停了一陣子,他又開口道:“四十年前吧,中緬邊境發生小規模軍事沖突,我當時當兵,在一次攻擊中被手榴彈擊中,掉到了河里,后來漂到這里,這里的人救了我,我也就在這里安了家。”
四十年前……一個人一輩子能有多長,可是為國效命,保家衛國,別人都以為自己戰死沙場了,但是真相卻是這個老兵卻在離祖國一江之隔的地方,隱姓埋名了四十年。我甚至能感受他在這四十年對家鄉的思念,對親人的牽掛,以及對愛人的守候……
當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時,這個老者站起身來開口道:“你先在這里修養一段時間吧,等傷好了再做打算。”說完他就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