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珠簾掀動的聲音，門口處出現(xiàn)一個與杜芊芊年紀(jì)相仿的丫環(huán)，她乍一看到梳妝臺前的杜芊芊，身子僵住，過了好一會她才醒悟過來，飛奔著跑過來，咽哽叫道：“小姐，你終于醒了。”

是她最忠心耿耿的婢女，香珠。

杜芊芊轉(zhuǎn)過身來，微微一笑：“哭什么呢，我這不好端端的嗎？”

香珠手忙腳亂地用袖子抹眼睛：“小姐，奴婢沒哭，奴婢只是太高興了。謝天謝地，小姐總算是清醒過來了。昨天黃媽媽還嘆氣說，要是小姐還這樣昏睡著的話，就要到承恩寺去做一百零八的叩拜禮呢。”

“一百零八的叩拜禮？”杜芊芊愕了一下。這是禮佛最祟高的禮節(jié)，也是最有誠心的一種儀式。即要從承恩寺山下，一步一跪一叩首，一直上到承恩寺，要做足一百零八次，少一次則不靈驗。這是大晉朝的民俗，聽說十分靈驗。

而且，她還親自做過。

當(dāng)年，為了那個人，她不顧家族的反對，死活要嫁與他。為了心中那份火熱的期冀，她也曾這般輕狂過，拋棄什么大家閨秀的尊嚴(yán)，自山下一步一叩首上到山上。嬌嫩的雙手被荊棘劃得傷痕累累，膝蓋處也是血跡斑斑。最后，還是一向疼愛她的父親軟下心來，終于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

她知道這其中的艱辛，所以心中感動著：“黃媽媽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了，你快讓她打消這個念頭去！”

香珠笑道：“小姐現(xiàn)在醒過來，黃媽媽當(dāng)然就不用去行那一百零八的叩拜禮了。”她走過來，替杜芊芊梳妝，“小姐，你下次可不能這樣了，自己不諳水性，怎么還這么莽撞跳下池塘救人呢？那池塘的水多深啊，碧綠碧綠的，奴婢走在旁邊都覺得腿軟，覺得好像站不穩(wěn)的話就會掉下去呢。”

香珠的雙手十分靈巧，只一會的功夫，就把杜芊芊墨黑的烏發(fā)盤了起來，梳了墮月髻，這是官宦小姐尋常在家里的發(fā)式。她看了看，又拿起兩枚珊瑚珠簪簪，一前一后別在發(fā)髻上。

杜芊芊朝鏡中看了看，鏡中的小姑娘粉嫩可愛，尤其是那對簪子，憑空添了幾分活潑。杜芊芊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壓抑住心中波動的思緒，淡淡道：“爹爹與母親呢？”

香珠馬上道：“老爺與夫人都在上房呢，我剛從那邊過來，夫人還問起你的情況呢。我聽上房那里的婆子說，這近半個月來，夫人都沒有怎么睡好，一直在擔(dān)心著小姐。端給小姐的藥，都是夫人親手熬好，才讓丫環(huán)們捧過來的。”

杜芊芊心中一陣感動。她的母親蘇氏，也是大家閨秀，自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嫁過來之后，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更聞不得那些藥草的苦澀味道。沒想到如今她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破天荒踏進(jìn)廚房里……

想到這些日子以前的煎熬，想必自己的母親也瘦了不少，她忙道：“我去看看母親。”

香珠忙拿過一條淡紫色的罩紗裙過來，裙擺上繡著精致的蘭花圖紋，是自家小姐最喜歡的裙子。服伺自家小姐穿上后，她再拿過一條薄到幾近透明的繪花紗羅披帛搭在自家手小姐的手臂上。

“走吧。”杜芊芊道，邁開步子。裙擺瞬時暈了開去，層層疊疊，如春日湖面投下一塊石子激出的層層漣漪。她在前面行走，手臂間的皮帛隨風(fēng)飄擺，竟使她整個人有一種飄飄欲仙之感。

香珠在后面跟著，心里面暗暗慨嘆著。這千百年下來，多久才能出像小姐一樣的風(fēng)流人物呢？姿容絕世，眉宇間氣度雍容華貴。這個世上，也許只有皇家之人才可以配得上自家小姐吧。

迎面急匆匆跑來一個丫環(huán)，手里提著兩袋用灰赫薄牛皮紙包起來的藥，由于走得太急，又是只顧低頭看路，差點(diǎn)就撞到杜芊芊的身上。

香珠忙喝斥道：“春梅，你跑什么，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

春梅本來有些心神不寧，被當(dāng)頭一喝了，頓時收住腳步，待看清面前的杜芊芊，忙嚅嚅地叫了一聲：“大小姐！”

春梅驚疑地看著杜芊芊，她似乎沒有料到大小姐居然會恢復(fù)得這么快，竟然可以出來行走了。想到自家小姐此刻還躺在床上，心頭一黯，一扭頭轉(zhuǎn)身跑了。

杜芊芊愕了一下，剛才那丫頭，眼中分明含了幽怨。

“春梅怎么了？”杜芊芊忍不住問道。

“那個賤婢越發(fā)沒有規(guī)矩了。”望著春梅跑遠(yuǎn)的背影，香珠恨聲道，“不就是她們小姐還病著嗎，居然這么矯情起來！我們小姐不也剛好起來嗎？”

“二妹妹病了？”杜芊芊這才想起，那位白姨娘所生的庶女，杜府的二千金杜芳晴也和她一起跳到水里去的。

不諳水性的二小姐杜芳晴，難道也會跳下水去救人？

杜芊芊的腦海中浮現(xiàn)起那天的情景。奇怪的是，事情都隔了這么久了，她居然還能記得如此清楚。

當(dāng)時后花園的情景十分混亂，尖叫聲四起，池塘里弟弟的身子在水里撲騰著。她沖過來的時候，杜芳晴也是一塊跟過來的。只不過當(dāng)時她是毫不猶豫就跳下水去，在跳下去之前，她瞥到杜芳晴蒼白的臉，還有不停發(fā)抖的身子。

多年前的她也如現(xiàn)今一樣，對于這個事情有著深深的質(zhì)疑。

香珠跟在后面，一邊走一邊道：“小姐你不知道，二小姐也真是的，自己不會水性，也學(xué)著小姐跳下水去。她平日里不是膽子最小的嗎，又暈水，連河邊都不敢走。那個李媽媽也真是的，聽人說堯哥兒出事之前還在的，一會兒又不見了，等大家一起救人的時候，她又出現(xiàn)了……”

李媽媽是二小姐杜芳晴的奶媽，一直跟在二小姐的身邊，人長得有些猥瑣，凡事都愛計較，府里的人對她頗有成見。

杜芊芊腦海靈光一閃：“香珠你剛才說什么？”

香珠見自家小姐探究的目光掃了過來，不由一愣：“小姐，我剛才說……”

“二妹妹不會水性，還暈水？”杜芊芊頓時豁然開朗，怪不得多年來她一直覺得奇怪呢，原來是這樣。

更重要的是李媽媽……幸好弟弟沒什么大事，不然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那個李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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