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芊芊湊過去細看,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是一首歌詠前朝一位如同李廣將軍一般能征善戰(zhàn),卻懷才不遇的大英雄的詩,字里行間無不透露著對這位大英雄的唏噓感慨。
若在前世的話,杜芊芊一定會有一種惺惺相惜之感,難免會悲悲戚戚地續(xù)上幾句。但是如今的她是二次轉世為人,對于這些傷春悲秋,卻于自己于他人無益的詩作大為反感,當即想也沒想,執(zhí)過毛筆,大筆一揮,寫道:“壯志未酬,何來空嗟嘆!”
想想尚未把自己心中所想表達出來,又沾了濃濃的墨汗,在另起一行寫了幾句,無非是說前人的壯志未酬,我等只知道悲傷感懷,與事何補?唯有繼承前人遺志,繼往開來,這才有功于斯世也。
洋洋灑灑寫了一通,杜芊芊住了筆,這才覺得心中的悶氣開散了一些。
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在這時,一陣悅耳悠揚的蕭聲不知從何方飄來,飄飄蕩蕩地傳入她的耳膜之中。
杜芊芊怔了一下,這蕭聲清麗異常,忽高忽低,忽輕忽響,高則空曠悠遠,如陣陣珠玉灑落玉盤,清脆有聲;低則直墜低谷,沉至谷底,極低極細,但每個音符卻清晰可聞。本來以為就此嘎然而止,但此時蕭聲卻突地一轉,又至低谷處騰飛而起,回旋婉轉,宛發(fā)飛流直下三千尺,濺起無數(shù)水花,壯麗異常。
這竟然是天下最難的曲目:水云極。
“水云極”為前朝一名落魄的樂師所創(chuàng),此曲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不可多得的曲中佳作,今人主要用弦琴彈奏。即便如此,放眼天下,從皇宮后苑,到市井坊間,除了杜芊芊與為數(shù)極少的一兩名技藝超群的官宦之女能完整彈奏出來之后,再沒有其他人,更不要說用洞蕭這種難于登天的樂器來演奏了。
這個人,怎么能夠把這首曲子吹出來,而且還吹得這么好?
杜芊芊被深深震憾,出于對這首曲子的極度喜愛,她按捺不住心中的震驚,不由自主由書房走出,尋著蕭聲而去。
只見不遠處的一個亭子里,四周懸掛著的雪白的帳幔被風鼓起,吹得四下飄散。亭子里是一襲頎長俊秀的背景,穿著墨色的錦緞寬袖衣袍,袍內隱約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青絲束起,套在一個精致的白玉發(fā)冠之中。腰間系了一根玉帶,古樸簡潔的玉佩懸于兩側,下面垂著精致的碧綠色的絡子。他的手指修長,手中執(zhí)了一根碧綠澄透的七孔紫竹洞蕭。風過處,衣袂飄飛,竟使人有一種飄然若塵,不食人間煙火的錯覺。
雖然是背影,但卻能如此驚心動魄,如果是正面,那會是怎樣的一番驚艷呢?
杜芊芊盯著他身上翻騰的四龍紋,腦海中一陣電石火閃。
宮中有宮中的規(guī)矩,皇上一定是明黃九龍紋龍袍,而皇子們則可以是四龍紋的服飾。如今不遠處立于亭子里的這位,一定是一位皇子。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五年前的今天,大皇子出生未多久便夭折,三皇子出水痘的時候,沒能扛過去,也不幸英年早逝,宮里面實際上留下來的尚有三名皇子,分別是寧王、肅王與安王。
寧王她是知道的,就在剛才,寧王還在自家院子里跟著表面冷傲的屏姑娘共赴巫山云雨。而安王,此時也不過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而已。
如此一想,那面前的這位,難道是……四皇子肅王?
杜芊芊猛然睜大眼睛,緊緊盯著亭子里的人,風勢小了些,亭子四周潔白如雪的帳幔落了下來,掩覆了那秀美的身姿,但是蕭聲仍然在繼續(xù),激揚頓挫,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她微側了身子,伸手捂住砰砰亂跳的心。這并不緣于她知道他是四皇子才有的反應,她早已過了犯花癡的心態(tài)。
她激動的原因是因為:他是四皇子南宮拓,是拯救她們杜氏一族的唯一希望!
五年前的記憶清晰地浮現(xiàn)于她的腦海之中。
五年前,京城發(fā)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四皇子陪母妃玉妃娘娘到京城最有名的清風寺上香。歸來的途中遭到了埋伏,四皇子隨身帶著的二十名護衛(wèi)全部戰(zhàn)死,四皇子也身負重傷。而對方幾百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最后,余下的幾人見生還無望,便使出同歸于盡的法子。將毒藥灑向空中,玉妃吸入毒藥,昏迷不醒。四皇子首當其沖,被毒粉燒灼得半邊臉頰全毀。自那以后,傳聞中的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四皇子消失了,而當今皇上見這個兒子面目丑陋,也漸漸不待見他。甚至還狠心地給自己的兒子定了一條規(guī)矩,不能出自家院子一步,以免驚嚇他人,也免得給皇族臉上抹黑。
后來,對方那幾個將死的被抓了起來,經審訊,才得知陰謀的真相。原來這件事情是源于幾年前四皇子替皇上漂亮地處理了全國鹽務一事。鹽務的事,獲利豐盈,從來都是官商勾結,里面關系錯綜復雜。四皇子替皇上辦事,居然把所有的關系理清,并揪出一批貪贓枉法之人,百姓紛紛叫好,而那些貪官們則對四皇子恨之入骨。于是便有了后來買兇殺人的事件發(fā)生。
此事表面上看來是那些貪官的報復行動,但是當時正值四皇子風華正茂之際,皇上正打算將四皇子正式立為儲君,沒想到竟然會出這樣的事情,這不得不讓人有些懷疑其中的陰謀了。
懷疑是有人懷疑,但是四皇子毀容是事實。哪一個朝代愿意讓一個面容盡毀的皇帝上朝執(zhí)政?如果這樣的話,如何面對外邦使者,甚至是周邊國家的國王?
所以,皇上盡管心痛,還是打消了要立四皇子為皇儲的念頭。至后來,父子見面的機會少了,再加上聽信了一些饞言,皇上對四皇子越來越不待見起來,甚至定出一些沒有人性的規(guī)定來約束自己親生兒子的行動。
杜芊芊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看向那亭中的人。那人的側映在雪白的帳幔中若隱若現(xiàn),漸成一道蒼涼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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