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車的媳婦是大老爺那邊的，是個四十上下的中年婦人。看到這位庶生的二小姐居然沒有禮讓一下大小姐，就那么大咧咧地登上馬車，不由有些訝然。忙轉身陪笑招呼杜芊芊：“四小姐請上車。”

杜芊芊點點頭：“有勞了?！彼~前兩步，踏上那張矮凳子，在香珠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進了車廂，坐定下來，簾子放下，趕車的媳婦揚起馬鞭子，馬車穩穩當當地朝著城郊的天露寺駛去。

馬車門處的湘妃竹簾放下，把車內車外隔成兩個世界。杜芳晴冷冷地看了杜芊芊一眼：“阿姐真是偏心，自己要去陪老太太上香，要去討好老太太，卻不跟妹妹我說一聲，是存心要讓老太太對我的印象更差嗎？”

杜芊芊微擰了眉頭。這位庶妹，在父親母親面前則是一副乖巧的樣子，柔弱兼楚楚可憐，從不露出強橫的一面。但是一到姐妹倆面對面的時候，她的真面目就完全暴露出來了。嬌縱養出來的性子，刁蠻，任性，目中無人。

一旁坐在過道上一張小杌子上的春梅低垂著頭，一副怯弱的樣子。對于自家小姐這種時不時的發飆，她已經司空見慣，既然無法勸阻，也只有聽之任之了。

杜芊芊忽然有些想笑，這就是蘇氏的高明之處。誰說嫡母對于庶出的兒女就只有打壓，打壓，拼命打壓呢？那只是一般嫡母對付姨娘生養的庶子庶女的低劣手段，這種方法弄不好的話，還會被那些年輕貌美的姨娘們在老爺面前拼命吹枕邊風，弄得老爺怨怒，甚者還有可能導致寵妾滅妻的可能。

像蘇氏這樣，把庶女當成嫡女養。當然，這是指物質生活方面。而在教導方面呢，則聽之任之，不去理會。身邊的人呢，也給她選一些目光短淺的，如春梅與李媽媽等，引導她朝歪路上走。這就是蘇氏宅斗的高明之處，即討得了老爺的歡心，穩固了自己當家夫人的地位。另一方面呢，不露痕跡地收拾了庶妹。成不了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當然就入不了侯門公孫之家的門。

香珠對于杜芳晴這樣明目張膽的挑釁，有些忍不住氣，正要幫自家小姐說幾句話。只覺得手上一沉，杜芊芊的手已經按上了她，并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必跟這種人計較。

杜芳晴一見，更加囂張起來，正準備拿香珠開刀，就聽到杜芊芊冷冷道：“妹妹，你臉上人中穴處的那兩道血痕恢復得不錯嘛，都看不出痕跡來了。如果妹妹還想體驗一下那些修容藥膏的藥效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在妹妹的臉上再添兩道血痕的?！?/p>

杜芳晴一怔，說不出話來。

自己上一次入宮，糊里糊涂就弄了兩道血痕回來，把她嚇得，以為要毀容了。好不容易搽好了，至今仍然想不起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今聽得杜芊芊這么一說，不由心中一涼，上一次家姐可以如此捉弄自己，這一次，也不是沒有可能。

盡管十二分不甘心，但是她還是要顧忌自己的容顏的。她狠狠地瞪了香珠一眼，極不情愿地坐回到榻上去。

香珠看到二小姐杜芳晴吃癟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心想，自家小姐就是有辦法，不用出手，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把二小姐制服了。

大老爺的府第在城西，路程不太遠，趕車的媳婦把馬車駛得又快又穩，不一會的功夫，就到了杜大老爺的府第。

杜大老爺如今在邊關任副帥，這府第也頗有氣勢，門口處的石獅子威風凜凜，門口處的護衛精神抖擻，果然與一般的府第不同。

老太太和三小姐杜婉婷分別乘坐兩輛馬車，后面跟著一輛馬車，是丫頭婆子坐的，正等候著杜芊芊姐妹倆的到來。人員一匯齊，馬上出發，四輛馬車浩浩蕩蕩朝著城郊的天露寺開去。

到了天露寺，早得了消息的知客忙把她們迎進寺里來，奉上香茶。由于是官宦家眷，須發皆白的住持親自出來接見。由于是熟客，聊得甚歡，老太太自然少不了奉上香油錢等等。

老太太因要與住持討教一些佛經上的事情，怕小輩們在一旁陪著無聊，便打發三小姐杜婉婷等人出去玩，不用陪著自己這個老太婆。杜婉婷陪在老太太身邊，聽著自己一點興趣都沒有的枯燥無味的的佛經，正打算尋個借口出去，如今見老太太親自開了口，頓時大喜過旺，拉著杜芊芊就走了出來。

杜芳晴一看，自然不甘于落后，抬腳也跟了出來。

天露寺的后院有一個很大的池塘，正值仲夏，塘里的荷花開了滿塘，粉紅而碩大的花瓣，一朵一朵爭相競放，兼之荷葉碧綠，一望無垠，很令人賞心悅目。

杜婉婷擅長繪畫，如今見得這滿塘荷色如此惹眼，便嚷著要畫畫。底下的人忙把早就準備好的紙墨奉了上來。

杜芊芊自小便由名師教導，在繪畫上也有些功底，與杜婉婷有一拼。當下，兩個各不相讓，一口氣畫了數十張荷花的含苞欲放圖。一旁的杜芳晴由于白姨娘教導說，那些琴棋書畫不過是消遣之物，可學可不學，唯有女紅才是正經。所以，一直以為，對于這方面不太感興趣。如今見兩位姐姐畫得起勁，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甚是無聊。

杜芊芊自畫作中抬起頭來：“妹妹，如果你覺得無聊，不妨四處走走，聽說這天露寺西北角有一個海棠園子，那里的海棠移入暖房培植，四季開花，你不妨去看看?！?/p>

杜芳睛雖然覺得在這里坐著無聊，可她是一個不肯吃虧的性子，以為杜芊芊是故意要支開她，是有話要跟杜婉婷說。她當然不能吃這個虧，于是搖搖頭說道：“不用了，姐姐們慢慢作畫，我在一旁看著就好了?！?/p>

杜芊芊怎能不明白庶妹的心思，當下笑了一笑，也不在意。倒是杜婉婷有些奇怪地望了杜芳晴一眼。

就在這時，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頭，喚作香草的，帶著一個沙彌匆匆走了過來。看到杜婉婷馬上道：“三小姐，老太太與住持談論佛經，一時半會不會出來。這夫人的病可耽擱不得，先前老太太已經給寺里傳過話，把夫人的病情說明了一下，請悟清師父開個方子。如今這方子已經開好，老太太差我過來，請三小姐過去取一下?！?/p>

杜婉婷有些猶豫，自己一向對于歧黃之術不是很懂，即便去了，也看不出什么，若是取錯了方子，那不是要耽擱了母親的病情？

杜芊芊看出杜婉婷的猶豫。她這段時間勤看《醫博》，對那些歧黃之術竟有濃厚興趣，見此便擱筆道：“既是如此，那我陪三姐姐走一趟吧。”

杜婉婷正愁沒個人給自己出主意，聽得杜芊芊這么一說，不由歡喜道：“如此甚好，四妹妹我們走吧。”說著親熱地挽起杜芊芊的手，跟著沙彌朝悟清師父的禪房行去。

一旁的杜芳晴一看，忙帶著春梅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