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聽到辭紅和別綠二人在談?wù)撌裁疵匣屎蟮氖虑椤?/p>
“辭紅,你說小一姑娘怎么就遇上了那個瘋女人。”
“真瘋還是假瘋這可說不清。”
“出了那種事,不瘋也難。你說主子當(dāng)年怎么就忍心將她廢去后位,打到冷宮呢?難道真的因?yàn)榉鋮掲鹊膫餮詥幔俊?/p>
“別綠,事情怎么可能那么簡單。孟廢后是誰的人你還不清楚嗎?她可是當(dāng)年高太皇太后為主子選定的皇后。”
“是又怎樣,她不還是為主子生兒育女。當(dāng)年你不在主子身邊伺候著,我可看的清清楚楚,我覺得孟皇后對主子是真心的。”
“可惜,主子的眼中容不得一丁點(diǎn)沙子,怪就怪孟廢后和太皇太后扯上了關(guān)系。也不知今天小一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是啊,希望小一姑娘沒事兒。”
……
小一想掙扎著起來,可是頭痛又將她壓倒,昏昏沉沉中她又睡著了……
當(dāng)她再次醒來時,已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靜悄悄的,辭紅和別綠好像都不在。小一起身下床,卻覺得腿腳發(fā)軟,只得扶著墻歇了下。
剛剛她竟然夢到了石洞中尋得的那件紅色喜服,還聽到了喜樂連連。幸虧她及早醒來了,不然豈不是要錯過明日的皇后冊封大典。
看看鏡子中臉色蒼白的小人,小一輕輕拍了拍臉蛋,面色才泛出了些紅潤。她想,她還是要去找趙煦問清楚的。不管怎樣,她還是要做他的妻子,他的皇后的,有什么問題可以面對面一起解決的。千萬不能像孟皇后那樣,和趙煦產(chǎn)生了那么大的誤會,最后竟成了那樣的場面!
小一急急朝宮門走去,守在瓊?cè)A宮外的東風(fēng)漸卻阻攔了她,“小一姑娘,你還是別出去的好。”
小一突然覺得事情不妙,“為什么?”
東風(fēng)漸沒有說話,許久,他終于抵不過小一拷問的眼神,開了口,“今日是皇后的冊封大典。”
“什么,今日?”小一推開東風(fēng)漸,跑出了瓊?cè)A殿。
順著喜樂聲,小一跑到了紫宸大殿,在那層層的石階下,小一終于停下了。
喜樂聲沖天響起,臺階上兩個著紅衣的人正相互牽著對方的手。男子正是要立小一為后的趙煦,而被他緊緊牽著手蓋著紅蓋頭的女子,卻不是小一。
小一直沖上了臺階,在二人身后站定。趙煦和紅衣女子轉(zhuǎn)過身來。這女子身上穿的正是件明艷的紅色喜服,這件衣服小一怎么會不認(rèn)識,她也曾有過一件一模一樣的紅裙,也有過一方和女子頭上一模一樣的紅巾帕!
小一一把扯過了紅蓋頭。紅紗掀去,露出的是一張?bào)@訝嬌羞的面容,是那日依偎在趙煦身邊的美人劉碧兒。
小一轉(zhuǎn)向趙煦,舉著那方紅帕含笑問道:“煦兒,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眼睛花了呀?”說著她另一只手一把扯過劉碧兒,語中透漏出了她頗為激動的情緒,“煦兒,你快看清,我才是你要娶的人啊!”
“皇上……”被小一緊緊抓著地劉碧兒微微喚了聲皇上,趙煦伸手將她拉回自己身邊,不耐煩地看了小一一眼,“來人,把她拖下去。”
見趙煦身后的兩個侍衛(wèi)要過來抓自己,小一有些驚慌,撲到趙煦身邊,緊緊扯住他胸前的衣服,一只手心中還攥著剛剛那方紅帕,搖晃著趙煦,“煦兒,我是小一,我是小一啊!”
趙煦握住小一抓著自己衣服的手,盯著她反問道:“小一?”小一用力地點(diǎn)著頭,應(yīng)著。她希望趙煦只是認(rèn)錯了人,只是將身邊的紅衣女子誤認(rèn)作了她。
趙煦繞著小一手中的紅帕,然后慢慢地掰開她的每一根手指,一根,兩根……“不,不要……”小一帶著哭腔求著身前的人。趙煦瞄了眼身側(cè)的朱太妃,掰開了小一最后的手指,只雙手輕輕一推,小一就像雨打的蝴蝶般被推向了身后的兩個侍衛(wèi)。趙煦的手心中只留下了那方被小一攥皺了紅巾帕。
小一就望著趙煦,一步步后退,一步步遠(yuǎn)離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另一個女子身邊,展開了那方紅帕。“別,煦兒……”趙煦仍是將紅絲怕蓋在了劉碧兒的頭上。
紅帕落下的那一瞬,小一再也撐不住合上了雙眼,“你許了一生的人是我……”緊閉的雙眼仍沒能將泉涌般的淚水關(guān)住,“你說,我將是你唯一的妻子……”
趙煦猛地回過頭來,滿目威嚴(yán),“放肆,來人將這個瘋女人拉下去!”
朱太妃在一旁有些慌張,“皇上,你……”
“母妃!”趙煦一聲喚,止住了朱太妃,繼而轉(zhuǎn)過身子笑對著她,“這立后之事,當(dāng)初就是遵從了您的意見,沒有立這鄉(xiāng)野孤女為后。怎的,如今母妃您倒聯(lián)憐惜起她來了?”
朱太妃無言以對,只氣的干咳嗽。
趙煦嘴角倒泛出一絲滿意的笑,他看了眼仍在臺階上癡傻言語的小一,“來人,將她拖下臺階……”略一頓,趙煦揮手,“上鞭刑!”
“傭兒!”朱太妃聽聞趙煦要對小一用刑,再也忍不住,“皇上,你今日何必……”
趙煦好似并未聽聞,“打……打到她不再胡言亂語為止……”說罷,趙煦回身牽起劉碧兒,再也沒回了頭。
小一被侍衛(wèi)一直拖著,拖到了大殿臺階的最底層。她就趴在刑凳上,抬頭看著大殿上的那對人。趙煦牽著劉美人的手,不,是劉皇后的手,一步步登上了臺階。他們在紫宸殿前,一起敬天、敬地、敬社稷……
她看他們接受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的祝福;看著他們的故事走向高潮;小一距離趙煦很遠(yuǎn),但是她每一眼都看的清清楚楚……
鞭子一抽抽的落在背上,竟然覺不到疼。可是,她的身體里卻很痛!小一已經(jīng)頹倒在地,她感覺自己的心、肝、肺……全都被擰到了一起,怎么都舒展不開,甚至連呼吸都不能了。
身上的鞭子似乎停了。
“端王爺!”
“下去。我說下去!”
“是,是是。”
身后的人走近了,小一知道來的是趙佶,可她還是念道:“煦兒,再背背我好嗎?就像以前一樣……”
趙佶聽聞,慢慢走到小一身前,將小一背起。
“煦兒,我想回家了,我想回家了怎么辦?你帶我來的這個家怎么比我的石洞家還冷呢?我都快要凍死了……”小一攬過趙佶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煦兒,你的背變得好硬,硌的我心口好痛好痛……”
趙佶聽聞努力放松了自己的背,他確實(shí)過于消瘦了。小一卻越發(fā)摟緊了他。
趙佶背著小一走回了他母妃以前的小院。他將小一輕輕地放在床榻上,自己則在這間屋子的書桌上寫起了字。
知道背后的人在看著他,趙佶說:“這個宮苑是我母妃生前的住所。父皇離世后母妃就不吃不喝跟著他去了。已經(jīng)有十三年了吧,其實(shí)我腦海中已經(jīng)沒有了父王和母妃的模樣了。只除了母妃的聲音,她總愛喚我小佶,小佶,跟你那天來時喚的一樣。”
“母妃深愛父皇,我知道。可她怎就放心留我一人獨(dú)自在這生活?”說罷,他丟下了筆,反手站到窗前,“你知道六哥小時候的事嗎?他的母妃本來是很疼愛他的,連我都羨慕至極。可后來,我卻一點(diǎn)也不再羨慕他了。”
“他的母親……不再愛他了。”趙佶轉(zhuǎn)過身,見到小一的眼中泛起了波瀾,“六哥這些年過的并不好,從他九歲開始,一波接一波的事情就不斷壓在他身上。”趙佶說著坐到小一身邊,“我也不知為何六哥會突然改立劉賢妃為后,不過當(dāng)上了皇后又怎樣,當(dāng)年的孟皇后現(xiàn)在還不是幽居在冷宮之中……你那日不是也見過了嗎?”
聽到這,小一猛一抬頭,“那日將我救回的人是你?”
“是我。小一,我是把你當(dāng)朋友了……所以,我不希望你太傷心難過。”趙佶說著拉起小一,“你過來,我送你幾個字。”趙佶又像之前那日一樣,拉起小一的手寫下了幾個字——“情濃,才更要知其所行止。”
“情濃,才更要知其所行止。”小一重復(fù)了遍,看向趙佶。
“我的母妃不懂這個道理,六哥似乎也不懂這個道理……”趙佶說著看向了小一,“你可能懂得呢?”略頓了下,趙佶又丟開手中的筆,自己站到窗邊去了。
窗外,晴天中幾朵白云飄浮,明明是個好天氣,卻偏偏使人覺得,湛藍(lán)的天空再也載不動這幾朵吸滿憂愁的白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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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趙煦的封后大典,只不過皇后的人選與先前宮人的猜測有些不吻。原來榮登后位的不是那位叫小一的姑娘,而是身懷六甲的劉賢妃。這也不出奇,皇上現(xiàn)在還未有子嗣,劉賢妃正懷著龍種,得升后位也在情理之中。
今日熱熱鬧鬧的封后大典后,小一姑娘的出場受刑,朱太妃的突然抱病,丹兮郡主的缺席,使得宮中一時間又多了許多談資。
自從上次醉宿在蘭薰殿后就再未露面的隱二居然又來了。隱二走進(jìn)了蘭薰殿,看到的只是煙霧云繞奢靡氣息背后的一點(diǎn)艷紅。
“丹兮郡主。”隱二恭敬地喚了一聲,對面的人并未搭理。他走近又喚:“丹兮。”
“隱二?呵呵,你來的正好,陪我喝酒。”丹兮睨了隱二一眼,見他不動,笑轉(zhuǎn)回頭又自己喝了下去。身邊的孌童見丹兮的酒喝完了,便主動地幫她添杯。另一個孌童更甚,要與她交杯共飲,丹兮笑了笑,準(zhǔn)了。
隱二在丹兮身前沉默地站了許久。
“你是瘋了嗎?”終于,隱二再也忍不住,推開了丹兮身邊的孌童,扔掉了她的酒壺。正要入口的酒被打翻,丹兮急急去撿回她的酒壺。
“醉生夢死?你真的能在醉夢中過完一生嗎?”
丹兮沒有理隱二,舉起酒壺傾倒暢飲起來。而后,丹兮晃了晃已經(jīng)空了的酒壺,“醉生夢死又如何?也好過你們一個個的心計(jì)陷害,草賤人心!”
“起樂!”丹兮將酒壺拋掉,唱起歌來,“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又是這首歌,聽得隱二心思繚亂,“我……太妃的病似乎很重。”隱二說完離去,只留下丹兮一人坐在滿是云煙的蘭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