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諸葛申攸的船太小,隱四便在云岡山的峭壁底下為小一搭建了個小竹房。這樣小一就可以將船還給諸葛申攸,免得他天天只能站在水里。
隱四自是沒有將找到小一的事情告訴趙煦,不知是出于對小一承諾的遵守,還是他心里本不想將事情告訴趙煦。他只是覺得,這里的小一才像真正的小一。
每隔幾天隱四就會來看小一一次,慢慢地竟成了習慣。他平時還要喬裝繼續(xù)到處尋找小一,免得露了馬腳。
只要小一鳥沖著云岡峭壁頂上叫喚,小一就知道是隱四又來了。
“隱四,你為什么叫隱四呢?”小一跟隱四講起了宮中見到隱二的故事,她總是覺得,隱二隱四就是親兄弟。長的像,名字像,行事也都有股相似額味道。隱四說話向來簡潔,不問世事。隱二又總是那么云淡風輕,仿佛什么事兒都和他無關。
“你說,你們會不會是親兄弟啊?”小一將二人一番比較,終于問了隱四。
隱四輕輕一笑,“怎么想到那兒去了,我叫隱四,但我并不姓隱。”確實,隱,只是對他皇家隱衛(wèi)身份的一個提醒。至于隱二,那個人……
“我其實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我有意識起就生活在主子組建的隊伍里了……”小一聽隱四回憶過去,覺得他似乎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兒去。都是孤兒出身,又都不知自己身世。小一拍了拍隱四的肩膀,想安慰安慰他。
隱四看著小一,想到了曾經(jīng)也這般關懷他的一個人。其實他是認識隱二的。從小到大都暗暗幫助他的隱二,他怎會不認識。甚至自己的名字都是隱二給他起的。隱四曾問隱二,為什么要幫他,隱二卻不肯回答他。隱四覺得隱二像他的大哥,可隱二又從不準自己叫他哥哥。
后來,同為皇家隱衛(wèi)的隱二,替自己去朱太妃身邊做了密探臥底,隱四才再沒見過隱二。
那日,也是隱二救他出的火海……
小一見隱四神情憂郁,就沒再問他身世的事情。不過隱四倒是頗有興致地講起了他們一組隱衛(wèi)的事情。當年趙煦在組織的隊伍里選出了十三個出色的人物,組成了專有護衛(wèi),只聽他一人調(diào)遣。
除了隱二隱四按隱衛(wèi)風格起了名字,其他十一人都是趙煦親自為他們起的名字。東風沁,西風漸,南風洌,北風汲,辭紅,醉橙,迎黃,別綠,展藍,凝靛,遇紫。他們就是被趙煦的隱衛(wèi)成員稱為“二隱四風七彩”的隱衛(wèi)頭子們。
小一這才覺得皇宮真是復雜極了,連侍衛(wèi)都要專門訊練。這十三人,小一想她見過的有隱二,隱四,南風洌,辭紅,別綠,還有趙煦的貼身宮女醉橙,迎黃。不過隱四卻笑笑告訴她,其實小東子就是東風漸,就連展藍,凝靛她也是遇到過的,就是當初騙她牡丹花會的那兩位女子,小一更目瞪口呆了。
看著隱四在紙上畫著他們的分工詳解圖,小一不由暗嘆,一向說話極少的隱四竟一口氣講了這么多。可見他有多喜歡他的這個隱衛(wèi)身份,可惜……小一又想到了那日趙煦丟開他們獨自離去的情景,又看到了隱四臉上帶著的明晃晃的銀白面具。
“算了,算了,不聽了,不如講些別的……”
也許是因為隱四的守信,也許是因為他曾看懂過自己的心。小一和隱四的關系進展的很迅速。隱四每每來探看,小一都會覺得是家人在團聚。
至于隱四,心中對小一的感情自然也在深厚。深厚到一次不去見小一,他自己就會沉不住氣。隱二似乎察覺到什么,來找過他一次。似乎在暗示他,不要再去找小一,不要再做這么危險的事情。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理智說怎樣,人就能怎樣的。
……
隱四再次來到云岡峭壁的時候,卻看到小一一臉焦急,“隱四,今天你來的時候見到小一鳥了嗎?它已經(jīng)失蹤好幾天了。”
“失蹤?”隱四起身吹起了口哨,呼喚小一鳥。
過了許久,一只白羽鳥才從峭壁后的叢林中飛出來。
“回來了,是小一鳥回來了!”小一喚著自己的鳥兒,它終于回來了。它這一失蹤,嚇的小一險些哭了。
小一愛撫著肩頭的白羽鳥,勾唇笑了笑。隱四看著鳥兒面上卻凝了笑容,“小一鳥好像不太對勁。”
“什么?”小一疑惑地看向隱四,撫摸小一鳥的手不覺停了下來。
隱四輕輕接過小一鳥,對著小一說:“小一鳥帶我來找你的時候,翅膀曾受了傷。”隱四翻開小一鳥的翅膀,仔細地檢查了下,“你看,它的身上什么紅斑傷痕都沒有。”
“難道……”二人雙雙對望。
隱四手中的白羽鳥畏縮著脖子,似乎是羞愧于被人揭發(fā)出它是假冒的。
小一頓時想到了什么。幼時,她總會覺得有滴滴水食送至嘴邊,睜眼卻只看到一片白亮。現(xiàn)在想來……
“小一鳥,謝謝你。”小一接過隱四手中的白羽鳥,溫柔地對它說:“小小一,你好,有空替我謝謝你的家人。”
知道身后的隱四正在疑惑的看著她,小一放飛了手中的白羽鳥。
“以前我就發(fā)現(xiàn),每隔幾個年頭小一鳥就會有一些變化……它的羽毛會由微黃稀疏重新變的光彩潔白,它的聲音會由深沉舒緩變回輕快明亮,還有它的眼神……它們的眼神其實是不一樣的。
其實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老臻樹上的其他小鳥都沒有活過那么久的,只有我的小一鳥陪著我活了十幾年。
每隔幾年,小一鳥就會離開一段時間。它飛走的那段日子,發(fā)生了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但它從來都沒拋棄過我,它總是會回來,來繼續(xù)我和它的日子。
…我居然…是被鳥兒養(yǎng)活的。”
隱四靜靜的聽著小一說話,他的目光落在身前人兒單薄的肩上,手微微起了起,又放下沒再動彈。
“母鳥飼童!”諸葛申攸卻走了過來,扯過了小一的手。
他在為小一把脈,小一有些詫異,諸葛申攸竟會醫(yī)術(shù)。把了會兒脈,諸葛申攸的面色竟現(xiàn)出了微微的憂愁。他丟開小一的手,走到一旁。
“我曾經(jīng)遇到過一個女子,她問我,能不能救救她和她的孩子。我沒有答應,后來她就不見了。
那個女子,得了一種怪病,我治不好她。是離魂癥,得病的人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就像魂魄離了肉體一樣,會慢慢地陷入無知覺狀態(tài),再慢慢地死去。只是那時她還未發(fā)病,但若生了腹中的孩子,她就真的不可救了。
你和她似乎真的很像。她身邊曾出現(xiàn)過一只鳥,也是白色的羽毛。”
小一聽了震驚,她的思緒瞬間翻滾。隔了老會兒,她才問出,“你,你說的人會不會是我的母親?”小一和隱四一齊看向諸葛申攸。
“大概是。”諸葛申攸點了點頭,又提點了下小一,“你才小產(chǎn)過。”
小一點頭思慮著,忽然又猛地抬起了頭,望著諸葛申攸,“你的意思是——我也會有相同的病——如果生了孩子?!”
“也許是天意,如果不想像你母親那樣死去,你自己知道該怎么辦……”諸葛申攸又走遠了,只留下小一坐在船沿上。小一想,如果她的孩子沒有死,那么她就會變成那個所謂的離魂人。
其實那樣也好,至少不會見到那么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