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晚了,血水金蓮即使開了花也沒趕上這命運的捉弄。
“滾開,滾!所有的人都滾開!”這是趙煦和小一的世界,他不容別人打攪。
即使趙煦這般斥喊,漆黑的延福宮還是被一道月光射入。延福宮正殿的大門被推開,進來的是諸葛申攸,他踩著自己長長的影子邁步走進宮殿。
諸葛申攸走近趙煦,想從他的懷中扶過小一,卻被趙煦一把護住,“你干嘛?”趙煦盛怒的雙目在月光下散發著駭人的幽光,他像狼一樣守護著自己的所有,不容外人侵犯。
“用藥。”諸葛申攸伸手托出一樣血紅色的東西,正是被趙煦掰下一片花瓣后丟棄的血蓮。
趙煦一聽,猛地抓住諸葛申攸的臂膀,“你,你是說小一能……”
“我只說用藥,并未說其它。”諸葛申攸拂去趙煦的手,又從他身上扶過小一,迎著瑩白的月光,去褪她背上的衣衫。趙煦見此情景,眉頭緊皺,舉手去阻止。
諸葛申攸見趙煦這般反應,也不著急。又去展開自己的銀針簿,用銀針刺入血蓮之中,汲取血藥,“只能用銀針將藥血注入了。”
趙煦將小一倒攬在自己的懷中,慢慢地將她的頭放倒在自己的肩上,“我來。”趙煦這才慢慢褪下小一背上的衣衫。月白色的銀光下,小一肩上那艷紅的胎記格外妖冶。她曾經的話霎時就在趙煦的耳邊響起,“謝謝煦兒給我的溫暖。”那是他強硬加注在她身上的印記,一輩子洗不掉,脫不去。卻沒能像他承諾的那般,給了她想要的溫暖。
趙煦將小一擁抱的太緊。
“別用這么大力,放松。”諸葛申攸見趙煦情緒有些緊張,就提醒他。自己又繼續用銀針汲取血水金蓮的血藥汁液再一針針的扎在小一背部的各要穴。
“她這種病,是母系遺傳,體內的毒素本不會發作,但是一旦懷孕,毒素就會擴散到身體的各部,麻痹吞噬著神經。胎兒活性越強,母體內的毒素就發散的越厲害,直到孩子出世,毒就會完全融入母體。得了這種病的人,最終會像一株植物,甚至一個木偶一樣,無心無感,無魂無魄。所以病的名字就叫失魂癥。”
諸葛申攸開始收針,他本醫術了得,針法絕妙,可是這次也冒出了一頭的冷汗。“這個傻姑娘終究還是為你生了孩子。之前的那次掉胎,她體內的隱毒曾流逝過一點,不然……”他沒有再說下去,最后一根銀針已從小一的背上取下,諸葛申攸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起了身。
他身后的趙煦在呼喚著小一,可是沉睡的姑娘卻依舊如深潭遇到春風般,未起絲毫漣漪。
“這世間的事,皆是一物克一物。但凡有對應的藥尋到,病便可治。唯獨……心病難醫。血藥我已經給她用下了,她能不能醒,愿不愿醒……就不是我這個醫者的事情了。”諸葛申攸拎著自己的醫箱走了,延福宮的殿門重被關上,整座宮殿陷入新的黑寂。
此時的趙煦卻覺得太黑了,他的世界真是太黑了。希望在什么地方,他怎么什么都看不到。“我只能給你這么個希望了。”這是諸葛申攸在他耳旁叮嚀過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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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顧淵的白云崗上,依舊是寒風徹骨。春天到底還有多遠呢?
趙煦抱著小一,坐在山上等日落,等著小一最喜歡的夕陽西下。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趙煦上次念這首詩經給小一聽的時候,小一問過他什么意思,趙煦并沒有告訴小一。是啊,那時的他怎么好意思那么直白地告知小一他的心意呢?
“怎么不說話呢,小一?難道你還沒想明白這句詩的意思嗎,那……我講給你聽可好?”趙煦輕攬著懷中的人兒,講起了一個有著美麗邂逅的故事。
“……在那個鋪滿夕陽的小路上,一個冷傲孤僻的男子遇上了一位美麗熱情的小姑娘。是怎樣的機緣巧合,讓他們有了這個相遇。不知是那姑娘癡傻的執著、浪漫的天真、冷暖的語氣,還是她的一嗔一怒一顰一笑,竟莫名牽動了男子的心。男子背著姑娘走在小路中央,看身后的她腦袋晃啊晃,卻堅持不讓她晃出自己影子的范圍,從始至終。”趙煦低頭貼近小一的面龐,“我還想告訴你一個秘密。那個男子被小姑娘喚作煦兒,而小姑娘就是你呀小一!”
趙煦低頭,用風干蒼裂了的唇吻在了小一的額頭,眼瞼,臉頰……沒有反應,看了這樣久的風景,血水金蓮的藥效仍沒有起效,還是他的愛已無效?風吹過,掃動著小一長長的睫毛,趙煦將毛裘披風又扯了扯,幫小一遮嚴寒風。身后的雜樹林子在寒風中發出蕭蕭瑟瑟的聲響,忽然給人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只是趙煦已不在乎了,他想做的只是靜靜地陪懷中的人看云散云聚,日升月落。
“你曾經說過,你不是最了解我的人,不是最愛我的人,也不是最恨我的人。但是你知道嗎,小一?你心里面哪,有了三個小人,最恨我的那個,利用最了解我的那個,殺了最愛我的那個!小一,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你即如此,我又奈何?”趙煦不禁苦笑,笑聲越來越冷,最后消止,只留下凄冷的聲調。
“……只是,我用一生去彌補不好嗎?小一,你真傻,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再等等。我已經要帶你走了,帶你去遠走高飛。為什么……為什么你卻再也不愿睜眼看了?”
林中一陣嘈雜,幾隊人馬出列,將趙煦的后、左、右三面圍死,而獨留的那一面,就是三顧淵的峭壁。趙煦聞聲笑了笑,仰頭看見一只在寒風中飛過的殘雁,正奔向如血的殘陽,他握住小一的手,“……你可曾明白,你的悲歡,才是我的錯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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