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風,是海上刮來的窒息:淚干不了般地咸。
“不,不可能!你說得不是真的,絕不是真的!”
我遲遲不肯松開鉗進手縫里的耳朵,放任著疼痛:傷心,鉆心——剜心得肆意妄為。
“倪瓦,信不信由你,總之,我這次,真的沒有騙你。”
他用力扯開了我的手,于是謊言呼呼地灌進了我的耳朵里。
“撒謊!又撒謊!”
我使了更大的力氣甩開他:“你哪次不騙我,說你有多愛格格達是騙我,說你有多無奈是騙我,就連說你是多么多么真心地想彈那陽臺上的最后一首曲子也是騙我,騙我騙我騙我,你騙我那么多次,有一次真過嗎?”
“有。”
他望著我,好比止水,是那般地從容不迫。
“最起碼,那晚我在陽臺上彈得曲子是真心的,而且那真的是為你而唱的最后一首了,我對天發誓。”
他屈起大拇指,把不太平展的手掌對著天。我望到了那可笑的短長就這么背對著他,劍一樣地立在了我的眼前:不要臉得,是那么地賤。
“紀巖!”
我用力地掰它下去:“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你有必要這樣子拿我當傻子一樣玩兒得團團轉嗎?!”
“正因為你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我才更沒有必要騙你啊。”
他的眼睛火一樣亮了起來,像才升起,卻又偏了西的太陽,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話沒有說。
“我有很多理由說服自己不相信你。”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他:“因為你一直是一個滿口謊話的混球,你丟了,卻沒再回來。”
“不,不,倪瓦,”他捏著我的手,輕輕放上他的心房,“很久前的一天,我的這兒走丟了,是你把它找了回來,可是很久后的一天,”他的十指,緊緊扣住了我的,“你丟了,我就在你身邊,卻再沒能把你找回來。”
跌倒一樣,淚蹭著臉滾了下去,他眼里的時光大步地向后奔走,而遺忘的我,卻止步不前。
“巖,尤老大在追我,我們得趕緊……”
冷施浩很突然地出現了,像是兩根木頭最木訥地對望,他愣住了,而我也楞住了。
我在他手里看到了一大袋子毒,我所見過的,最透明的毒,在火辣辣的毒日下,通透得是那么地狠毒。
“放開我!”
我用力地推開了紀巖,很哀傷地走向了冷施浩。
“告訴我,這一切不是真的,告訴我紀巖是在撒謊的!”
我死死地拽著他的袖口:“說我丟了錢與你無關,說你沒有吸毒的,你說,你快說啊!”
“對不起。”
他望著我,輕描淡寫了三個字兒。
真的,只有三個字兒。
我以為,他有很多話要對我的,就像我有很多話,要對他說的。
不曾想:千言萬語,剩下的,也只有這寥寥的,三個字兒而已。
我松開他,哭著搖頭:“為什么要偷呢?就因為吸毒,所以就要偷嗎?”
“這個,是我打算給你的,”我扯去多余的牛皮信封,把里頭的一千多塊錢攢到了手心,就這么面朝有他的方向,把錢捏得皺皺的,“真的是心甘情愿拿出來,要給你的,而你卻選擇偷,是看著我長得特好欺負,所以你覺得如果欣然接受會特丟臉是不是?!”
“好啊,兩個兔崽子,讓我好找!”
拐角的那頭涌出成片的黑暗,而擋住了光的,是方才那群亡命之徒,為首的那個姓尤的老大,此刻正甩著棍子得瑟過來:“兄弟們,給我上!”
尤老大用力地把手揮向我們,然后一大群幽靈般地人陰魂不散地飄來。
“浩,尤老大來了,快跑!”
紀巖大吼,冷施浩聞聲下意識地拔腿。
感覺到消失的恐懼螻蟻那般爬滿了心,我下意識地拽住了他的手:“冷施浩!”
他回過頭來,很復雜地望了我一眼。
“快,抓住那小子!”
尤老大在這時候越跑越近了,我聽到雜亂的步伐網一樣地撒下來,頃刻地瞬間,那心,有了魚一般缺氧的窒息。
“浩,你還在等什么,跑啊!”
紀巖最后喚了一聲,然后撇下了一切跑掉了。
他也要疲于奔命去了,我漸漸握不住他的手,深深搖頭,他最后一次摟住我,在我的唇上用力地輾轉了幾下,然后輕輕地說:“對比起,我愛你……”
最突然的瞬間就這么發生了,可是更突然地瞬間卻接踵而至:我以為他終將不顧一切地離去,就像紀巖那般,不計得失地離去,可是他終究在幾乎來不及思考的最后幾秒里,不假思索地把我手里那和心一般皺巴巴地錢奪了去!
“冷施浩!你!”
我很震驚地望著他,可終究沒聽到一句多余的解釋,他把一張很小的卡紙塞進我空空地手里,然后言簡意賅地告訴我:“再見!”
終究,他還是走了,終究,那伙人兒也隨著他的腳步掠過了多余的我,揚長而去。
我像空氣那樣,楞在了那里,手上的紙片像刀子一樣,把掌紋里該走的路劃破。
我輕輕把手攤開,上頭有寫進了血液的,幾近丟了性命的字兒:“你是個好女孩兒,其實,我不想傷害你。”
哦,我是個好女孩兒。
可是,他還是傷害了我。
我不想要受傷,可最后,我還是遍體鱗傷。
“我想,我們不會再見了呢。”
手心汗如雨下,我依稀記起他的一首歌兒,是這樣唱的:しすさぇぃもしすさすさすさ
“天黑黑,欲落雨,天黑黑,黑黑,黑黑……”
很遠的鈴,在很遠的遠方放逐,我最后一次閉眼,卻看到了很瞎的天。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