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過后，回到宿舍。秦佳木躺在床上還沒有睡。她把智能機上的手電筒開了又關(guān)，關(guān)了又開。昏暗的燈光下，她的整張臉都顯得恐怖。頭發(fā)很長，看樣子就要掉到地板上當墩布，只用被子蓋在肚皮上，裸露著一雙纖細且又瘦弱的腿。我把寢室燈開了，她撲地一聲，身體如同竹子般立了起來。

“那個來了，怎么不注意保暖？”我有點興酸，邁腿走近，把她的被子拉過一腳蓋在她的腿上。

今天到底是不是她例假來了。我并不清楚。不過秦佳木既然這么說了，肯定是有什么要緊的事。這般想來，剛才她的那些舉止也有點合乎情理了。

“你回來地真早！”她把兩手放在后面撐著，然后看著我說。

“呵呵，木木同學，你睡得可真晚！”一針見血，我回過去。

“小微，你可以幫我個忙嗎？”秦佳木抬著頭來，水靈靈的大眼睛里有種亮光閃閃的東西。據(jù)說，那東西有個雅稱，叫淚花。

“什么忙，先說，再考慮要不要幫你？”事先給自己留條后路最重要，我現(xiàn)在學得很聰明。

“幫我寫個假條，我明天要逃課！”她下床把左側(cè)敞開的窗戶關(guān)緊，不慌不忙地說。

“逃課？你逃課做什么？假條，我代筆？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的輔導員的臉有多冷酷，他會在課滿的情況讓你請假嗎？”

我正想著，她已經(jīng)躺下，拿被子蓋在整張臉上了。說起來，也不怪我小氣。幫忙簽個假條也不算什么大事。不過，這種好運氣只能歸咎于以前——我們輔導員肚子的寶寶還沒有大起來的時候。現(xiàn)在，她的辭職造成我們班極大的損失，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二十七歲的小伙子走進了我們的世界，成了我們的輔導員！他的一張苦瓜臉分外冷酷，走起路來，兩手像斷了一樣，在半空中劃過。他很有干勁。

在他的帶領下，我們班的紀律從山底提到了山頂。私底下。知了調(diào)查說，他之前是一個當過兵的。我們聽后都覺得很吃驚，隨后口里才由著一句“難怪”停止了感慨。不言而喻，當過兵的一定是紀律嚴謹，這是一個毋庸置疑的猜想！

“小微，你幫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秦佳木捂著被子，沙著嗓子說：“上課的時候，都見你那么積極回答問題，我想小微膽子一定很大的。”天底下有這種糊弄人的嘛，能夠穿地那么潮，往返校園，隨時隨地吸著煙，時不時可以來句粗話，還可以適時帶男生回寢室的女人竟然求救于我這個循規(guī)蹈矩的乖乖女，理由還是因為我的膽子大。親，我膽子小的時候，你又見著了嗎？

“在寢室里，不是你們四人玩得最好嗎，怎么偏偏叫我?guī)兔Α２恢烙芯湓捊凶觥钡啦煌幌酁橹\“呀！”我有點不情愿地搖了搖頭。不過秦佳木的下一句話倒讓我吃了一驚。

“她們是不太閑的，每天都要自己的事。而且我與她們也算不上什么深交，更別指望她們能幫我了，現(xiàn)在幾乎沒有像小微這樣熱情的人了。”

我實在是把持不住這美女的奉承，她好看的睫毛黑黑地，就像被風吹了那般有朝氣。而且，涂著玫紅色的指甲在白幟燈的閃爍下，更佳顯眼地好似幾朵小花。

“如果我?guī)土四悖阋趺粗x我？”經(jīng)濟至上的社會，殘酷冷漠的現(xiàn)實告訴我們，給別人辦事之前，首先要給自己撈點好處。

“你想要什么？”她掀開捂頭的被子，從枕頭底下拿了一包煙，姿勢極美地抽出一支煙。正準備點火。

“你現(xiàn)在可不可以不吸煙？”我大聲道。

“為什么？”她拿打火機的手停住。

“受不了那怪味兒！”我說。

大千世界，還真少不了吸煙的人。小學，初中，高中，還有現(xiàn)在的大學，我沒有一次幸運地在廁所沒有聞見煙味，沒有看見吸煙者。男生說，吸煙是寂寞，是習慣。女生說吸煙是壞孩子的標志，是自由的地平線。可是我卻覺得糊涂，那煙就如此讓人著迷嗎？

最后，我還是幫了秦佳木，為了她那句熱情，我竟是頭破血流也要幫忙了。都怪我這種人的性格，一句好話就可以讓我醉生夢死，一句歹話就可以讓我深惡痛絕。如果隔到當年，我應該不會有那些抹不去的記憶。懦弱，膽小，永遠不會存在。

“你必須得告訴我，一個關(guān)于你自己的故事？”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是那么好笑，才捏著鼻子逼真地說道。

“我的，故事。不要告訴我，你是想打聽別人的私生活？”

“我?guī)湍阕鍪拢憬o我講故事。親，這很公平。再說了，你也可以選擇不干，但是，我也可以選擇不幫。”

“嘿，小微，一點兒虧都不吃，我想你前生肯定是個大騙子！”秦佳木吐了吐舌頭。

“沒辦法，不過，我小微要是大騙子。你木木同學就是甘愿被騙，手足無措的傻瓜！”我不服氣又挺得意地向她瞥了一眼。

是的，她的確輸了。從下午到晚上，我聽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愛情故事，木木在哪里一見鐘情，在哪里死纏爛打，在哪里沉淪，在哪里瘋狂，在哪里失戀……原來，她之前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生，成績好，脾氣也好。吸煙，喝酒，什么惡習都沒有。可就是在那么一個緊要關(guān)頭，她喜歡上了技校學工程技術(shù)的一個男生，為那男生花錢，逃課去上網(wǎng)等等。可是有一天父母發(fā)現(xiàn)了，用皮帶抽了她，說她小小年紀都不學好，成績下滑不說，還天天跟另校的男生鬼混。之后，她就為愛情肝腦涂地了，無怨無悔地成了壞該子。我曾經(jīng)一度認為這種事情都是電視上瞎放的，沒想到真就遇見了，才覺得現(xiàn)實離地多么近。就如同開學后的三周，輔導員告訴我們有學生殺了人，逃跑未遂，進入了派出所那事兒一樣讓人震撼！

說實話，我有點同情她，又有點羨慕她。盡管之后她的生活可能渾渾噩噩，不過她終究擺脫了那些與此更為冷漠的東西。譬如兩個同校的鄰居，一個孩子斷了胳膊磕傷腦袋最后學習極不上另一個孩子的時候，得來的是老師永不中斷的比較。譬如，你已經(jīng)把書背地滾瓜爛熟，并且書上還有個紅紅的背字，老師卻聽信其他同學的謠言，在放學之時，將你留校的冷酷。又譬如，在姐姐的幫助下，終于將作業(yè)做得很好，卻因老師的懷疑，將你帶進教室，甩你幾個大大的耳光。這一切，是壞孩子不用害怕的，她們敢有仇報仇，不計較什么家長大罵，學校開除。簡單說，她們可以自保，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第二天吃完早飯，去圖書館看書的時候，正好撞見我的大才子哥哥，附帶曾經(jīng)文學部里見到的另一個眼鏡帥哥葉。

“你調(diào)查清楚了嗎？”哥小聲地問：“那是不是秦佳木的親弟弟？”

“這個倒沒有查清楚，不過嘛，我查到了秦佳木的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那葉帥哥也稀里糊涂地加入了我們的探討，扯著嗓子小聲地問：“秦佳木，是哪個美女啊？”

我回復對葉帥哥說是個美女，正中他下懷。然后我就看見葉花癡般地發(fā)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濃墨重彩地勾了八個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接著就是哥人仰馬翻地大笑，連嘴巴都合不上了。

以迅耳不及掩耳之勢，我對木木同學的愛情故事一陣翻江倒海地八卦，最后直接蓋上郵戳，打包給了坐在對面凝眸深思的哥哥。

“你說的可信嗎？”兩人同出一轍地疑惑。

“木木親自對我說的，那還有假嗎。而且，嘿嘿，最喜歡浪漫的愛情故事了。”

“小微，你…這么感興趣。那你的八卦新聞怎么辦。哥可沒看見你那么熱情的反思自己！”哥把書一開，立起來，擋在前面，反問著說。

“你說的秦佳木美女，我沒有興趣。不過，你的八卦我很有興趣。”葉意味深長地擠眉弄眼，隨后又朝著旁邊的哥說：“唉，雨，筱微有什么八卦啊，改天也給我講一講。”

“你先拿到說話權(quán)再說。”哥看著我，向葉遞了一個眼色。

之后，這事兒，就算告了一個段落。秦佳木背后的風花雪月也暫且擱置，我沒有無聊到到處揭她的隱私，她也沒有無聊到和我吵嘴干架的地步。一口一個小微，一口一個木木，這樣顯得很親密。甚至昔日曾同處一室的小呆同學都會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打量我，然后擔憂地拍著我的肩說：“小微同學，俺小呆不得不提醒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你已經(jīng)身入虎穴，進了壞人的領地，是死是活都得靠你老人家了。”然后一扭屁股，穿著細細的高跟鞋溜了。就我知道的那樣，從分開的那刻起，小呆就沒有放棄過做兼職，她讓我有點自慘形穢，踏入校門，就沒有一次肯下決心去做做兼職，賺賺零花錢。反而——

“青青，你不吃嗎？”我舉著一大包糖醋土豆往她眼前一放，津津有味地說：“這么多好吃的，現(xiàn)在要趁年輕，趕快解決掉。”青青是我面試社會實踐部門認識的初較女生，她中等身材，不太高，也不算胖，可無論什么食物誘惑，她就是雷打不動，一心一意要減肥，聽老師的驚嚇，每天堅持吃一個蘋果，哪怕再多吃一根香蕉，她都覺得多余。所以每每說到這里，她都會抑制住鄙視的神色，直入主題地說：“親，那是因為你吃地多還不長胖！”

我點頭，確實不好說話的。再說，就是對青青的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