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上門挑釁

十多日過去了，天氣愈來愈冷，院子里那湖水都泛起了秋霜，遠遠看倒像是一塊冰涼的翡翠。外面風大，老夫人吩咐了沈錦意在房中休息。沈錦意調養了這些日子，身子倒是好了起來，每天請安伴著老夫人說說話，下午就和顧文鳶一起練練簪花小楷，或者借著園子里的景色畫幾幅水墨畫。

這日，請安回來，沈錦意回了房間，蓮心說天涼了，就生了個暖爐放在錦意常坐的榻旁。沈錦意低頭繡著一幅《寒梅圖》。荷蕊添了新茶放在沈錦意旁邊，蹲在地上細細看沈錦意繡好的半邊。“小姐的手藝越發好了，蓮心你來看。”荷蕊朝蓮心招招手。

蓮心剛生好暖爐，凈了手，聽見荷蕊喊她輕聲走過來，仔細瞧了瞧那絹布上的寒梅，笑著說：“小姐手藝好，又不是這一日兩日才知道。”

沈錦意聽她兩個說話，也不多言，就靜靜繡著剩下的半幅。荷蕊和蓮心和在低聲說著這繡品如何。見顧夫人身邊的碧玉過來了，兩人連忙站起來，迎上去。碧玉走到沈錦意旁邊行了禮這才說：“小姐，您家的沈夫人過來了，夫人命我來請您過去，夫人已經吩咐人去請老太太了。”碧玉說完斂首站在一旁。

沈錦意抬頭聽碧玉說完，露出一絲笑容，說：“我知道了，倒是勞煩你了。”心底卻是冷冷的涼意，終于來了嗎？

“奴婢不敢，夫人請您快些過去呢。”碧玉一臉惶恐。“嗯。”沈錦意點點頭，伸出手，蓮心連忙上前扶著她站起來，“荷蕊，請碧玉過去喝茶。”

“小姐，奴婢不敢。”碧玉的頭垂的更低了。荷蕊卻笑著上前挽著碧玉走了。

“蓮心，你把前幾日老夫人賞我的那件攢絲文玉披肩拿來。”沈錦意吩咐道。蓮心過去取了披肩，沈錦意走到梳妝臺前，開了梳妝盒，取了只赤金碧玉簪子插在發上。蓮心幫沈錦意披好披肩，扶著沈錦意出了房門。

正好荷蕊伴著碧玉從荷蕊的房中出來，見了沈錦意都躬首跟在沈錦意的身后去了顧府大廳。沈錦意向前走著，心中想到前世就是這次沈夫人接自己回了顧府，想著自己就要見到仇人，心頭愈發冰涼。沈錦意提著下沉的心思，穩穩地向廳中走去。

不多時，沈錦意來到廳中，向上一望見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顧夫人陪坐在一旁。沈夫人坐在老夫人右手的客座上，竟然還有沈錦茹。沈錦意握著藏在袖中，剛剛壓下去的恨意又犯上心頭。蓮心扶著沈錦意只覺得她周身冰涼，心下奇怪卻不敢多說什么。

沈錦意略微低了頭擋住眼中的恨色，緩緩步入大廳，行禮喊道：“錦意見過外祖母，舅母。”

老夫人抬眼看見沈錦意進來，見她周身打扮心下欣慰，本來對沈夫人周氏的不快之心也去了三分，心下想：就是個懂事的孩子，這周身打扮既增了我們顧府的臉，也沒讓沈家難看，柔聲道：“見過二夫人去吧。”

周氏聽著這聲二夫人氣得壓根癢癢，面上卻滿布關切之情的拉著錦意的手說：“這出挑的越發水靈了，跟嫣兒妹妹倒是更相像了。”沈錦意不動聲色端著胳膊，臉上含著笑，行了禮說：“多謝二夫人夸獎。”

老夫人聽周氏提起顧嫣心下一寒，卻不露聲色，開口說：“我見錦茹倒是生的好。”周氏放開沈錦意，含笑道：“老夫人說笑了，錦茹不過是略長兩歲，臉面身子都長開了罷了。”說著也就坐下了。

顧夫人拉著沈錦意坐在自己旁邊。老夫人只是略微笑著不接周氏的話。

周氏倒又站了起來說：“這次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和老夫人商量商量。”

“哦￣什么事敢勞動沈夫人的大駕？”老夫人悠悠地望了周氏一眼。

“老夫人您這可是說笑了，我哪擔待的起？按著輩分我還要喊您一聲姑母呢！”顧老夫人是周老太爺嫡親的妹子，周氏是顧老太爺妾室的女兒，所以顧嫣和周氏是表姊妹，顧嫣心善，幼時與周氏十分交好。

“這聲姑母我可當不起。我只有幕天一個外甥。”老夫人不留絲毫情面，依舊是剛才那樣的笑容。

周氏面色一楞沒想到老夫人會這么讓她下不來臺，一下子把她和自己的哥哥周幕園都否認了，心中罵了句死老婆子，又繼續說：“您看您這說的，就算您看不上我，也不能不顧我父親的面子，這話要是讓我父親聽到還以為您對他有什么不滿呢？”

“二夫人，外祖母可沒提到舅公，再說了外祖母是舅公嫡親的妹子，就算哪日一不小心聽到了這樣的話，也只會認為是有些人故意挑撥，畢竟這嫡庶的關系是改變不了的。”沈錦意笑盈盈地望著周氏。

周氏最恨別人提起她庶出的身份，因為庶出她從不受父親的重視，甚至在顧嫣死后也只是被沈培江抬了平妻，連得沈錦茹都比沈錦意低了一頭。她現在恨不得撕了沈錦意那張嘴。

“妹妹，你胡說什么？怎么會有人挑撥母親和外公的關系！”沈錦茹瞪著沈錦意。

“姐姐這是在教訓我嗎？你不知道自己的外祖家是誰家嗎？你以為二夫人現在是平妻就可以稱我舅公家是外公家嗎？你仔細想清楚，你的嫡母是我母親！你的外公家是顧家！姐姐以后出去說話可要千萬小心，不要被些命婦名媛聽去了，還以為你不懂禮數，這樣姐姐那些知書達理的好名聲會成了什么樣我可說不好。”沈錦意面帶微笑地慢悠悠說完了這通話。

沈錦茹自打出生以來都自視為嫡女，一向高高在上，哪容得沈錦意這樣教訓她。

“你休得胡言亂語，我母親已被父親抬為平妻，就是你見到母親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禮喊聲母親。果然是有娘生沒娘養，就是個沒教養的！”沈錦茹亂吼一通。

老夫人氣得全身發顫，指著沈錦茹說：“你當這是你沈家嗎？竟然敢在這里放肆！”

周氏本來有些擔憂，但是話都說出去了，也就輕蔑一笑：“哎呦，姑母，您可千萬別生氣，不然錦意是沒了娘的，再沒了外祖母，那可真就是沒人教養了！”

“住口！庶出就是上不得臺面，顧府豈容你放肆！”老夫人目光凜厲。

沈錦茹嚇得縮了縮脖子，但想到一不做二不休，挺了挺身子說：“母親說的對，老夫人，您可掂量清楚，這雖然是在顧府，但是錦意姓沈，我母親是當家主母，教訓一個沒娘的野孩子那是看得起她。我勸您還是好好養養身子，不要再費心了，不然哪天下去見到您那短命的女兒還會被責怪沒教導好外孫女！”

“啪”一聲脆響，沈錦茹捂著被打歪的臉不敢置信地等著沈錦茹，“你敢打我？！”說著揮了手就想打沈錦意，沈錦意一把攥住，冷冷盯著沈錦茹，“我打你還是輕的，你竟敢如此冒犯外祖母，如此不孝，還敢口出狂言，就憑這一條，你和你那母親就要被打入牢獄。”西楚國甚重孝道，若是子女對長輩不孝，家族的管理者可以直接將不孝孫送入監獄。

沈錦茹冷哼一聲，“你別嚇唬我，你有什么權力管這些？”

“看來姐姐真是被教導的很好啊？！”沈錦意面露諷刺，“還妄說你是大家閨秀，當朝太后親訂的《女戒》明明白白地說，若當家主母不在，嫡女代行當家主母之職。我母親因難離世，按著《女戒》沈家大小事務都應交予我處理。只是我在顧府多年，外祖母教導我不要與小人為難，我本不想與你們計較，但是你今天竟敢對外祖母不敬，我豈能輕饒了你！”

沈錦意又向了周氏說：“還有平妻是沒有管家的權力的，像我們這樣的人家的平妻不過就是王孫公侯的貴妾。我喊你一聲二夫人都是抬舉你了，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如此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周氏本來仗著自己是平妻在沈家地位最高，持家多年，早忘了她沒有持家的權利。周氏本來還有幾分底氣，今天過來就是想要羞辱教訓沈錦意，但是西楚律法清楚地說過平妻不得管家，當下就有些慌亂，心底一空也不知如何是好。沈錦茹也呆呆的愣在原地，若是被別人知道觸犯了律法，那是直接會被收監的。沈錦意狠狠一揮手，沈錦茹被向前貫出，撞在了桌角上，疼得直抽冷氣。

沈錦意拿著帕子擦了擦手，像是染了什么晦物，瞥了一眼沈錦茹，“姐姐身子是如此不堪了嗎？上次把我推下水力氣可沒這般小啊！”

沈錦茹可不敢承認這個罪名，就憑謀害嫡女那都是吃不了兜著走了，色厲內荏地說：“你胡說，我何時推過你！”

“你承不承認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你如此沒教養，看來我要回府請個嬤嬤好好教教姐姐，什么是嫡庶尊卑，什么是人倫孝道！”沈錦意的微笑像是一把刀子剜過沈錦茹的皮肉。沈錦茹只覺得全身一顫，比撞著桌子還疼！

沈錦意冷冷瞧著沈錦茹，自己前世竟然如此不爭氣，竟然被這么個東西玩弄于鼓掌之間！沈錦意不屑再瞧她們，向老夫人福了身說：“錦意多謝外祖母多年照撫。深知此恩不能報答，唯有銘記于心。錦意本應侍奉外祖母膝下，只是沈家家風竟然敗壞到如此地步，錦意實在心有不忍。還盼外祖母慈悲，念在母親的面上，讓我歸家整治一二。”

顧老夫人自是十分不愿意錦意回去，但是看著錦意三言兩語就把周氏和沈錦茹打發了，雖是十分奇怪，性子一直十分溫和的錦意什么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但是還是覺得十分欣慰，又想到若是自己那女兒能有錦意這樣的心思，也就不至于……老夫人揮揮手，“那是沈家的事，你自己決定就好。”

沈錦意低了頭，她也很舍不得老夫人，但是不能看著周氏和沈錦茹這對惡人在沈家作威作福，自己就是從鬼門關回來的，既然回來了，就要化作一只惡鬼，向她們討要回屬于自己的一切！“多謝外祖母，以后錦意會時常回來探望外祖母，舅母，還有妹妹的。”沈錦意的目光逐一從她們的臉上掃過，都是不舍。

顧夫人也知周氏和沈錦茹鬧得實在不成樣子，雖然有心，卻也無法挽留沈錦意，只是說：“錦意，你放心回去吧！你的東西我會著人送去的，還有蓮心荷蕊是自小就跟著你的，離了她們別人服侍也不習慣，就帶著她們一起回去吧！”

“謝舅母，思量的如此周全。”沈錦意朝顧夫人深深福了福身，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顧夫人連忙扶起沈錦意，她自幼把沈錦意當成自己的女兒，這驟然要分開哪里能不傷心，背過身偷偷抹著眼淚。

顧文鳶拉著沈錦意的手，“姐姐，我不想你回去。”

“傻妹妹，姐姐只是回去住而已，又不是說不來了。再說了，等姐姐回了沈家，你就多了個地方玩啊！”沈錦意拿著帕子擦去顧文鳶腮旁的淚水。

“那可說好了。”顧文鳶一聽有玩的就什么都忘了。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