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生離死別(一)
邊關大漠,一彎小小的月亮掛在天邊,一身戎裝的祁熙坐在地上,皮囊中的酒已經被喝了一半。祁熙又喝了口酒,拿出貼身藏著的一枚發簪,是那日他親手幫沈錦意簪過紫玉海棠簪子。簪子已經愈發的圓潤了,甚至連簪進頭發的那一端都快平滑如珠。
沈錦意立在窗前,月色朦朧灑在她那披散著的一頭烏發上,今日已經行了及笄禮,周姑姑做的贊者,顧夫人特意趕過來替她綰得到發,已經及笄了么?如此了了的及笄禮還真如前世一樣。
沈錦意嘴角浮起一絲苦笑,再世為人是沒有再受人欺凌了,可是這般似有似無地活著又有什么意思呢?可是卻還偏生無力,母親的事愈看愈沒有那般簡單,尤其是父親,當年既然能中狀元頂著天下第一才子的名聲,又怎么會這般懦弱無能!沈錦意搖搖頭,趕走那些無頭緒的思路,合起雙掌,閉上雙眼,低聲說著些什么。
月色愈發溫柔,似乎聽見了那女子說話,如同溫柔的大手,將她小小的身軀包裹在掌心。
“王爺,風大了,回去吧。”竹清給一身酒氣的祁熙披上袍子,王爺平日從不醉酒,除了這天,雖說只是兩年,但只有這兩日王爺沾過酒,平日那些將領就是再如何勸說,王爺也是滴酒不沾。竹清也望向那彎淺淺的月亮,心中默默祝禱:月亮上的嫦娥,您若是有靈就早些讓王爺回去吧,您和后羿分隔兩地自然之道這相思之苦,求您成全王爺和王妃吧,別讓有情人在這牽腸掛肚卻不能相見。
微風吹得月亮晃了晃,像是答應了竹清的祝禱。
祁熙將皮囊扔給竹清,大步流星地離開,竹清接住有些摸不清頭腦,緊緊跟過去。
第二日一早,沈錦意還在昏睡的時候,荷蕊帶著哭腔沖到沈錦意的床邊,“小姐,小姐,快醒醒,老夫人不好了!”
沈錦意昨兒神思恍惚,在床上躺了許久才昏昏睡去,恍惚間聽見老夫人不好,猛地坐起來,掀開被子穿了鞋就走,身子一軟就往下倒,荷蕊連忙扶住,急聲喚:“小姐!小姐!”
荷蕊這么大的動靜早就驚動了眾人,很快院子里烏壓壓站了一群丫鬟仆婦,只是王妃規矩大,平日只有周姑姑,蓮心荷蕊才能進她的寢殿,眾人雖然疑惑卻還是站在院子里不動。
周姑姑和蓮心瞬間沖進來,扶著沈錦意坐下,蓮心連忙端了日日準備的參湯給沈錦意喝下。這還是祁熙交待的,讓沈錦意日日都喝點參湯養養身子,自從祁熙說過后,這參湯便沒停過。
沈錦意蒼白的臉上滲出滴滴汗珠,顯得臉色更加的慘白,“快……去老夫人那。”周姑姑想說先休息會,但沈錦意那么堅決,和蓮心荷蕊對視一眼,扶著沈錦意出了門。
眾人見王妃出來了,本來還有些的竊竊私語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們看見沈錦意明顯是撐不住的模樣,狐疑地望著周姑姑,周姑姑讓蓮心荷蕊扶著沈錦意上了小轎。她轉身吩咐道:“王妃因事回顧府幾日,這幾日你們只管做自己該做的事,不要以為王妃不在就廢了王妃的規矩,若是你們勤勤懇懇,王妃回府之后,自會有賞。”周姑姑的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感覺不可抗拒,低著頭答應。
周姑姑的目光又在每個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安分守己,勿動雜念。”
眾人面面相覷,感覺周姑姑走得遠了才松了口氣,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一絲不茍做著事。
沈錦意到顧府的時候,老夫人都已經昏過去一次,屋子里只有顧甫倫夫婦,顧審言,顧文鳶和太醫,連劉媽媽都在寢房外。
沈錦意一見如此,便知不好,腳步一趔趄差點摔倒,卻是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她。沈錦意強撐著喊了句,“表哥。”顧審言的眼中劃過不知名的悲痛,“外祖母見你這般定是要傷心的,怎么這么不顧惜自己!”
“外祖母。”沈錦意掙扎著撲到老夫人的床邊,“外祖母……”老夫人臉色灰暗,連皮肉都不剩,本來緊緊閉著的眼睛顫了幾顫。沈錦意顫巍著伸出手,握著老夫人只剩骨頭的手,揮淚如雨,“外祖母,錦意,錦意在這啊,您睜開眼看看我……看看我……”沈錦意將頭埋在老夫人的胸前,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顧審言看著那瘦削的背影,早知今日,就不該讓她嫁入那沒有人性的皇家,若是他再早一點點,她不就日日陪在老夫人的身邊……陪在他的身邊,是他,是他害了她!他若是早些表明他的心跡,錦意怎么會嫁給容王,又怎么會被容王冷落兩年不聞不問,成了這副樣子!淚水順著顧審言的臉頰往下落,那溫熱的溫度提醒他曾經的錯過。顧夫人伸出手想安慰沈錦意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回頭卻看見顧審言滿臉是淚,以為他是因為老夫人而悲痛不疑有他。
顧甫倫雙目凄愴,一動不動站在床邊,顧文鳶眼睛紅紅的,只望著老夫人怔怔的發不出聲。太醫左右為難,病人不能打擾,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無多時日,怎不能連這告別的時間都不給。
沈錦意淚眼朦朧地看著老夫人,這么多年都是老夫人陪著她,這么多年都是在這間屋子,從開始記事的時候,外祖母抱著她一句一句教她學說話,外祖母所有拿著撥浪鼓搖著逗她傻傻的笑,有了好吃的外祖母守著等她回來,現如今,這一切都渺渺如煙,似在眼前卻怎么都看不清楚……沈錦意趴在老婦人耳邊,不停地喚著,“外祖母,外祖母,錦意在這啊,不要丟下錦意,不要丟下錦意,好不好……”沈錦意泣不成聲。
顧審言的悲痛已經成河,這么多年是這個倔強堅強的女子第一次露出如此無助的一面,在他的眼里,沈錦意從來不哭,哪怕很小的時候跌倒了腿都摔得青了,也是死死咬著嘴唇不喊一聲痛,母親曾經多次告訴她不必拿自己當外人,可是她好像一直是這個家籬笆外冷眼旁觀的過路人,每次看見她一絲不錯的禮節,他都想摔了身邊所有的事物,帶她遠走高飛,為什么那么美好的一個女子要承受喪母之痛!為什么她從那么小就開始懂得人情冷暖,努力討好每個人,每次看見她拿美麗卻疏離的微笑顧審言的心都狠狠地揪起來,現在她終于可以像一個孩子那樣哭泣傷心,終于肯在這一刻放下了她的面具,那樣瘦弱的肩膀是怎樣承受這些事情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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