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場長有些為難的樣子,說場子里人手不夠,船只也有限。舒云忙掏出皮夾子,將里面所有的錢都倒了出來,也就一千來塊錢,她將這些推到文場長面前。
“我身邊帶的現金不多,麻煩文場長您了。要是不夠,您報個數字,我回頭給您匯款。”
朱克爽冷笑了一聲,低頭不說話。文場長嘿嘿笑著,黝黑的面皮看不出顏色變化,倒也不客氣,將那些錢數了一遍,連零票子一起全都收進了褲兜里。
“大老板就是大老板,跟咱們小買賣人不同,我們那是每天數著米下鍋的,不敢含糊啊!希望舒總您別見怪。”
舒云憑這句話,猜測這個文場長大概有個幾十萬的積蓄,再好一些,就加上鎮上大概有處房產。
吃過飯,文場長將舒云和朱克爽領到一艘兩層小樓的漁船上,說這是他自己家的。一個長得粗壯結實的姑娘迎了出來,用蚊子般的聲音喊了聲:老爸。
“來,介紹一下,這是X城來的大老板舒總,這位是朱先生,這個是我閨女,你們叫她阿雪好了。”
舒云看著阿雪黑里透紅的臉,平實的五官,頓時被名字給噎了一下。文雪——那本該是一個多么有靈氣、純凈潔白的女孩。
朱克爽跟舒云的想法完全不同,他看到的是一朵黑紅的玫瑰,開在黃湯湯的海里,畫面上落下靡靡的雪,那是一幅多么神奇的畫卷,能夠喚醒內心野性的、暴躁的、想要撕毀的沖動。
“阿雪,你帶他們出海,開好無線電,他們要找海生。”
文場長又去船艙駕駛室跟文雪仔細交代了一些事情,舒云便興奮的在船上四處轉悠,看著什么都新鮮,都高興。朱克爽靠在船舷上,抱著吉他,目光瞟向駕駛室玻璃窗。
船終于出發,突突突的馬達聲,單調,慢悠悠。
舒云看著漸漸遠去的海岸線,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孩般,露出明亮的笑容。現在,她的行囊里除了換洗的衣服和護膚品,幾乎沒剩下任何東西,錢包是空的,手機也關了。她覺得回到了孩童時代,那是沒有錢的觀念的年齡。
晚飯后,船停了下來,朱克爽和文雪在駕駛室里彈吉他,不時傳出文雪低低的笑。舒云一個人躺在二樓的小房間里,一張小木板床,鋪著簡單的床單,被子似乎很臟,舒云沒敢往身上蓋,就取了件外套搭在胸口。
當她從夢中突然驚醒時,四周一片靜悄悄、黑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她開了手機看時間,新買的iphone,黑暗中仍然發著瑩白的光,像一塊質地下等的玉石。凌晨三點一刻,時間過得似乎有點慢。
此刻,梅峰在做什么?窩在他太太的臂彎里睡覺嗎?梅峰是個強勢的人,但是睡著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擺成孩子的姿態,安靜得讓人心疼。
舒云走進梅峰的世界是一個必然,即使不是舒云,也會有另外一個女孩。但是梅峰到底有沒有走進舒云的世界?舒云回憶了過去的十年,就像回憶一件華麗的外衣,剝落了,才會松口氣一般,但是又難以忘記它的華麗。
樓下發出砰的一聲。舒云愣了一下,起身慢慢走下樓。她是摸黑走的,外面漆黑一片,海上沒有生明月,云層很厚,仿佛整個天地間就剩下沉悶的黑,讓人喘不過氣來。
“朱克爽?阿雪?”
舒云試探的低聲呼喊,又怕吵醒他們的睡眠。下到船板上,才發現駕駛室的燈是亮著的,玻璃上霧氣迷蒙,看不清里面有沒有人。
她靠近駕駛室,似乎聽到隱忍的呻吟,心里咯噔了一下。朱克爽和阿雪?怎么會?阿雪看上去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內向小女孩,長得又普通,朱克爽竟然對她下手?
舒云突然覺得十分憤怒。朱克爽趴在她這樣的大美女身上都毫無反應,可是,居然……這個賤男人!浸淫在城市太久的人,是不是都變得特別賤?!自己為什么也這么賤?!
舒云生出一種壞心眼,想要去破壞朱克爽的好事。她想故意去敲門,去嚇嚇那對莫名其妙的男女,她甚至想到了,這樣會不會導致朱克爽徹底落下病根?她想得很痛快,但到底還是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在甲板上轉悠了好一陣子,舒云有些嫉妒的看著駕駛室的燈光,仿佛能夠看到一黑一白兩具身體在糾纏,仿佛能夠看到阿雪那張黑紅而羞澀的臉,正陶醉在一個城里男人帶給她的新鮮感里,醉生夢死。隨之,她還分析了阿雪到底是不是處女這個問題,結論是:不知道!
回到小房間里,舒云就把梅峰忘到了九霄云外,此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想快點見到周海生,希望看到他在她面前靦腆的點頭,撲閃著他那受驚的眼睫毛。
再次睡醒,是被朱克爽的吉他聲吵醒的,還有阿雪的歌聲。阿雪唱歌很好聽,唱功一般,拍子落點總是出錯,但是嗓子真是好,甜潤得能掐出水來。
她和朱克爽在合作唱當前流行的歌曲《傳奇》,一首王菲在春節聯歡晚會上唱紅的歌。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
舒云聽著,冷笑了一聲。她想不通這樣的歌詞為什么能夠感動那么多人,有多少人可以長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都是癡人說夢!她舒云從小到大,就是公認的美人,有多少人曾經跟她擦肩而過,曾經有過驚艷,可是,最終又有誰真的“再也沒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