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的很早,她還是去了。敲門的時候,唐曉一直想象著安古屺現(xiàn)在的模樣并為此做了很多準(zhǔn)備。開門的還是那位上了年紀(jì)的婦人,看唐曉的眼睛仍舊疲憊,仍舊想掩飾什么。
進(jìn)門后唐曉立刻感到這個家的富足和殷實(shí),又和張文清的家有很多不同。跟著那位婦人的引路,一扇安靜的門被推開了。唐曉跨進(jìn)屋子,走過窗簾印出的紅色,她看見安古屺并為眼前的一幕感到壓抑。
安古屺平躺在大床上,雙眼睛望著天花板,目光投射在一個一無所有的角落。往日繁華編織的擁擠已完全被幽靜替代。他的臉很平靜甚至讓唐曉看不出車禍的痕跡。頭發(fā)自由的后垂著,讓這張臉平靜完整的袒露在她面前。一種蒼涼襲向唐曉,讓人窒息的悲哀和恐懼。
一聲輕微的嘆息像一道浪徹底掀翻了唐曉故做的鎮(zhèn)定。
聽到了動靜,安古屺輕輕偏過頭看見了唐曉。他的呼吸開始不均勻了,努力扭了扭后才把頭返回到原來的位置:“你怎么來了?”唐曉不知所措,什么也不會說,像是被他肩膀上厚厚的石膏和胸口上勒出的紅腫嚇住了。
安古屺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又咽了回去。他的樣子很虛弱,思緒卻是萬馬奔騰。
過了好一會,唐曉怕他聽不清把椅子拉近了些:“我來看看你。”
看得出這場意外給安古屺帶來太大的壓力。
“來看我?”他挑釁,頭突然轉(zhuǎn)過這邊咬著嘴唇說話,“來看熱鬧的吧?”
唐曉對他的反常沒感到不解。當(dāng)一個人受到打擊他總要想找點(diǎn)什么發(fā)泄,用更可惡的行道來保護(hù)自己脆弱的神經(jīng)。這時唐曉更確定他需要的是支持和善意的解脫。
“你憑什么到我家來?到底想干什么?看我成這樣你高興?……”安古屺仍舊喋喋不休,胸口一陣巨痛讓他眉頭也跟著擰在一起,他不得不停下來喘氣。稍微好過了一些:“我問你呢!裝什么裝!你他媽的放個屁啊!……”聲音卻越來越小。
唐曉默默忍耐,目光在自己腳上無目的的搜索著直到他不在出聲。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安古屺眼睛中多了點(diǎn)的精神,“好過一點(diǎn)了?”
“啊?”
唐曉仍舊微笑。
安古屺卻因?yàn)檫@份溫暖馬上有了感傷,把頭轉(zhuǎn)到背面不做聲。唐曉替他把滑落的被子壓實(shí),“又得修養(yǎng)一陣子吧,本來還想看你進(jìn)球呢。”
安古屺頭閃了一下然后慢慢轉(zhuǎn)過來,眼睛有點(diǎn)紅,注視唐曉的眼神也不那么苛刻了:“別說了,我不想聽。”然后又合著眼嘆氣。
唐曉在安古屺身邊雖然什么也不說卻讓他多少有了點(diǎn)依靠。他有些口渴,讓唐曉去拿杯水。躺在屋里的他,聽見門外陳香姨正為自己的不良行為向唐曉道歉。親人的擔(dān)心和憂慮又讓他心里一陣發(fā)酸。
門外唐曉面對黯然傷神的眼淚不知該說些什么,于是她選擇沉默,只會眼睜睜的看著。關(guān)了很長時間的門突然拉開了,安古屺傷后第一次站起來并把能用的手伸向唐曉,他低著頭回避著陳香姨的目光:“我渴的厲害,接杯水這么難?”
唐曉對陳香姨笑笑,一手拿著杯子,另一只手扶著安古屺,小心的挪動步子和他一起回到臥室。和他并肩唐曉才發(fā)現(xiàn)安古屺的高大和魁梧,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唐曉能感受到安古屺對這種幫助的排斥卻又十分需要。
過了幾分鐘,“我說話比較困難可沒讓你變成啞巴。”末了他讓唐曉知道想聽她說話。
“你想聽什么呢?”唐曉口中含著笑。自責(zé)會使他無法振作嗎?他能擺脫身上的壓力和負(fù)擔(dān)嗎?假如一定要讓唐曉說幾句,那絕對不應(yīng)該是憐憫他的樣子,因?yàn)闆]幾個人經(jīng)得住憐憫。
“我剛從遇見你的那個城市回來,演出馬馬乎乎。這些日子沒什么事情好做。對了,別人送我一只斑點(diǎn)狗,不錯,也算有了個伴兒……”唐曉對著雪白的墻一直一直講著,講著自己的回憶,講著自己的過去,直到月亮變得很亮像件藝術(shù)品一樣掛在窗外。于是她該離開了,站起身給了安古屺一個背影:“明天我還來,想吃點(diǎn)什么?”
“啊?”安古屺一愣又撇撇嘴,“我什么也不想吃。”
“不吃東西怎么好病?”唐曉說完就走出房間。她向陳香姨道別,披著星光默默離開。
第二天,唐曉再次敲開了安古屺家的大門,手里拎著熬了一夜的營養(yǎng)湯。安古屺看見她被風(fēng)吹得紅撲撲的臉,輕輕的笑了。陳香姨端了一個碗放在唐曉跟前。唐曉擰開保溫瓶,里面熱氣騰騰還溢出一陣清香。她倒出半碗濃湯,端到安古屺面前:“來,吃點(diǎn)。我跟一個香港女孩學(xué)的,說是對傷筋動骨有好處。”
安古屺看了一眼那深色的液體皺起眉:“什么玩意兒?”
“說不定會很好,嘗嘗。”唐曉瓢了一勺遞給他,像哄孩子吃藥的阿姨。安古屺判斷著她的微笑,這是個值得信任的鼓勵。他只輕輕嘬了一小口,他眼中的驚喜被唐曉發(fā)現(xiàn),馬上遞上第二勺。就這樣,湯很快見底了。唐曉在廚房把用過的碗刷好,把保溫瓶放進(jìn)塑料袋。
她感受到陳香姨的欣慰和親切:“謝謝你,這么長時間了他就吃了這么點(diǎn)東西。”
“我也就會這些了。希望他能好過些。”
“你知道他出的事情嗎?是、是他的車。”
“所有人都不希望他頹廢,那樣的話太累了,連關(guān)心他的人也一樣的累。”唐曉默默的說,陷入沉思。
以后一連半個月唐曉都是如此,變法的為他做可口的藥湯還為他織了一件護(hù)胸口的背心。雖然沒量尺寸但很合適,安古屺雖然很喜歡卻只是淡淡的應(yīng)了聲。也許是有了精神的緣故,安古屺的傷好轉(zhuǎn)的很快。被撞的人也幸運(yùn)的度過了危險期,這讓他好過了很多。為了使他少想些悲傷的事,這段時間唐曉更多的是談起自己。見到他一天天恢復(fù),唐曉有了寶貴的成就感。
到了第二十天,唐曉決定不再去了。因?yàn)榘补裴梢猿詵|西了,再也不需要那些湯的營養(yǎng)了。天樂也捎來口訊要她回來排練新歌,過幾天,又要有新的工作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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