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吃多久,便聽得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太監聲音亦隨之驟然響起:“熙妃娘娘到!”
我朝琉璃望去,她站起身來迅速道:“是漪蘭宮熙妃,她以前因圣上專寵娘娘,對她不理不睬而視娘娘為眼中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娘娘這般情況,被她見著又要大作文章,就讓奴婢出去看看。”言罷向門口走去。
我明白琉璃的意思,我這般前塵盡忘,行止奇特,性情大變,終歸不好解釋,況且現在除了琉璃,還沒有第二個人知曉,更沒法保證所有人都像琉璃這般不計較不追究。雖不知這熙妃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卻也不能把這攤事就這么交付給琉璃一個小小婢女,我遂放下筷子,也跟了出去。
熙妃步伐甚是迅速,已經踏進了大廳,琉璃行禮道:“熙妃娘娘萬福,這大清早的不知娘娘駕臨鳳鸞宮有何貴干?”
“聽聞你家娘娘昨兒個醒了,不知這身子可大好了,我帶來些上好的補品特特來瞧她……”
她語畢抬眼四望,似是沒瞧見我,復又續道:“你們這鳳鸞宮真也沒有規矩,怎么就你們這些奴婢迎客,主子呢?”
“頤妃娘娘身子欠安,尚不能起身,娘娘好意奴婢替主子謝過,待主子大好了,自是要上漪蘭宮酬謝娘娘的關照之情。”
熙妃哼了一聲道:“你家主子起不來身,那本宮親自進去瞧瞧便了。”
琉璃面色頓時慌了起來,忙攔阻道:“娘娘!主子還在安睡,皇上交代讓奴婢好生看顧主子,不讓別人打擾,您還是請回吧。”
熙妃頓時大怒,一巴掌扇過去,琉璃半邊臉登時紅腫了起來:“一個小小奴婢,竟敢拿皇上來壓我!給我讓開!”
琉璃捂著半臉跪在熙妃前面哭道:“娘娘別為難奴婢,咱們這般在外面吵鬧,只怕主子也無法休息,皇上若是知道,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啊!”
熙妃一腳踢開她道:“吵鬧?比起你主子昨兒個跟皇上的吵鬧又算得了什么?聽說昨天皇上親自問過,你主子竟也不加理會,還吵嚷著讓皇上走。我看啊你家主子力氣大著呢,還要休息么?”言罷就要往里間沖去。
琉璃掙扎著從地上爬起,擋在熙妃面前。熙妃怒極,對尾隨的宮人冷言吩咐道:“碧落,紅鳶,把這個死奴才給本宮拉下去教訓教訓!這鳳鸞宮上下可真真沒了規矩,區區一個奴婢竟都敢攔著本宮的路!”兩名婢女應聲自人群中走出,一邊一個把琉璃拖到一旁,又一個嬤嬤模樣的老嫗上前,把袖子高高卷起,伸出手來,就對著琉璃掌嘴。琉璃失聲尖叫,熙妃在旁冷笑幾聲,轉身又要往里走去。
我實在不能容忍這些宮人殘忍的手段,從里間閃身出來,使出渾身的勁兒推開那個掌嘴的嬤嬤,擋在琉璃身前:“你們都給我住手!”
這一推不要緊,只弄得我渾身舊傷再次發作,恐是昨日藥效已過,痛感再一次侵襲全身,我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娘娘!”琉璃驚叫,忙甩開碧落和紅鳶將我扶起。
我搖搖頭示意無事,站定身子看向熙妃,那熙妃同樣向我投射來兩道凌厲的目光,我不禁打了個冷戰。好一個棱角鮮明心高氣傲的女子!她有著同樣不俗的容顏,嬌美卻不怯懦,有著與我這副“君傾”的皮囊完全迥異的風韻,眸子清冷,此時因為怒意而閃爍著戾氣,讓人有種不寒而栗之感。我死死盯著她,一言不發。
沉默良久,還是她先開了口:“妹妹不是該在床上歇著么,怎地出來了?”
我輕笑一聲朝她睨了過去:“門口的蚊蟲聒噪個不停,總要出來趕一趕不是?”
霎時她眼神更是凌厲,秀眉一蹙,強壓著胸中怒意緩緩道:“你!你……妹妹大病一場,似是伶牙俐齒了許多。”
我不答她,伸過手扶著琉璃,轉身欲往內間而去,卻聽得她出言攔阻道:“妹妹就這么走了,連杯茶都不請姐姐吃吃么?”
我嗤了一聲回頭道:“你看都看過了,我的人你也欺負夠了,還想做些什么?你們漪蘭宮沒有好茶么,怎地巴巴兒討到我這里來了。”這個女人倒真是蠻橫無理,今日既敢欺負到我門上,還不知改日將會如何囂張。我絕不可能任由她這般折辱,雖尚不熟識她,卻也忍不住幾句話頂了她回去。
熙妃這般傲氣之人怎忍得這口氣,挑釁不成反被譏,自是惱羞成怒,高聲怒喝道:“君傾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有皇上撐腰我就奈何你不得!不是金枝玉葉就別在宮里濫竽充數,瀾家收養了你不代表你就真金貴的不行!你這般沒規沒距,行止輕浮,皇上早晚厭棄了你去,到時候看你還怎樣趾高氣昂。我們走!”
一干人作鳥獸散,大殿上總算恢復了平靜,我抬眼看向琉璃,她的臉頰已然腫得老高。
我嘆息一聲關切道:“有沒有消腫的藥膏?我來給你擦擦。”
她點點頭道:“在那邊妝臺柜子里,奴婢自己取來擦就好,娘娘快去歇著。剛才是不是身上傷口又疼了?奴婢馬上去叫太醫來再給娘娘瞧瞧!”
“不用不用,我先把你的臉給你料理好再說。”我擺擺手將她朝屋里拉,她有些不知所措,面上似是還想推辭,我見狀瞬時板起臉來瞪著她道:“再不聽話就把你送去給熙妃整治整治!”
她嚇得慌忙搖頭:“娘娘別不要奴婢!”
“那就去把藥膏找來。”
給琉璃上藥的時候,熙妃剛才的話還在我耳畔回蕩。什么叫濫竽充數?瀾家收養我又是什么意思?回想起初時琉璃對瀾家的吞吞吐吐,我不由更是疑惑。
“熙妃說瀾家收養我,此話何意?”
琉璃默然,半晌方惴惴答道:“娘娘兒時是寄養在瀾家的,娘娘生身父母是瀾家的家臣,只是早早就亡故了。瀾風將軍念其忠貞,便收養您為義女,養在身邊,這本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不過皇上在娘娘進宮時就囑咐過眾人,娘娘就是瀾家的小姐,是金枝玉葉,您的真實身份旁的不許再提,誰提就問誰的罪。這也是皇上的一番苦心吧,一進宮門深似海,皇上不愿他人因你的真實身份就看低你,對你更是百般愛憐……”
我驀然明白過來:“怪不得先前你吞吞吐吐的。”
“別告訴皇上是我說的啊,不然奴婢就再也伺候不了娘娘了!”她一臉堂皇的模樣,忙不迭地擺著手。
“這個自然。”我朝她釋然一笑續道:“那這個熙妃怎么就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她也未免忒大膽了些。”
琉璃嘆息一聲道:“熙妃向來如此。她是太后娘家的小姐,因為有太后撐腰,所以平素就跋扈些,皇上雖不喜她,卻也讓她三分。”
原來是太后那邊的人,今日得罪了她,往后的日子想必更是不好過,以后見了她可得小心行事。幫琉璃上完藥后,身上的疼痛越發難以自持,琉璃扶我上床躺好,自去喚太醫了,我躺在床上,正要閉眼,卻又聽得外面傳來沉沉的腳步聲,我心里一緊,睡意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