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這幾日總忙著邊疆戰事,甚少來過問我的事情,我也正好樂得清閑,那天那個如鬼魅般的他也漸漸被我淡忘。琉璃每日都帶著我出去走一走,皇宮那些主要的殿閣樓宇幾乎都被我逛了個遍,漸漸也覺得長日無聊,想尋摸些事情做。
我招手喚來琉璃問道:“你給我說說,以前我都是怎么打發時間的?”
“唔……娘娘閑下來時都是寫寫字,讀讀詩或是繡一些花樣兒,興致來的時候,也會作上一幅畫叫奴婢們看,娘娘自個兒中意的話便讓我們拿去給裱起來。”我有些傻眼。刺繡?作畫?我一樣兒都不會,又怎做得來這些事情。沒有手機,沒有網絡,沒有音樂,沒有電影,這以后漫長的日子要我該怎么過?
“娘娘?”琉璃笑著喚我,“要不奴婢給您磨墨,您再畫一幅像外屋墻上掛的那山水畫兒,讓奴婢開開眼?”
我徹底錯愕了,墻上掛的那幅我剛來到這世界時便欣賞過的畫作,竟是君傾自己畫的?!還沒等我反應過來,琉璃已拉著我到了桌邊,替我鋪開紙,架好筆。
“琉璃,我不……”
“娘娘,長日無聊,你就畫一幅嘛,就當作送給奴婢的。”這丫頭跟了我段時間,倒是越發伶俐膽大。
她把蘸飽墨汁的筆遞到我手上,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我握著那筆,卻著實不知該怎么辦。
“君傾,君傾!”只聽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進來,跟著便是眾人山呼萬歲之聲,我手中筆一個不留意掉了下來,濺得一張白紙上滿是星星點點的墨漬。
慕辰大踏步跨入殿中,見我立在案幾后,便大步朝我身邊走來:“今兒興致倒是好,是在寫字還是作畫?”
琉璃忙退到一邊行禮道:“回皇上,娘娘今日閑來無事,說要畫幅畫兒送給奴婢呢。”
慕辰輕笑:“是么……朕瞧瞧畫了些什么?”說著靠近桌邊伸頭一看,不禁面露窘色,忽而又邪邪一笑:“這……便是頤妃娘娘大作?當真……美妙。”
我低頭一看,白紙上濺的墨跡點點,洋洋灑灑的圖案倒是別有一番意趣。我不愿被他嘲笑,當即還嘴道:“皇上不是頗愛書畫么,竟看不出我畫中真意,著實無趣?!?/p>
“……那倒是朕不識貨了?還得請頤妃娘娘賜教?!?/p>
我不去看他,伸手提起畫紙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此畫名曰星辰。你看這墨跡點點,零星散落,不正如浩瀚天空中點點繁星一般?畫紙為天,墨跡為星,相映成趣,豈不美哉?”
慕辰啞然,半晌說不出話,良久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越笑聲音越放肆。我一陣氣急,轉頭瞪著他道:“有什么好笑?”他只笑不答,驀地伸長了手臂將我的畫奪了去。
“還給我!”我朝他一聲怒喝,正欲伸手奪過,卻奈何他人高馬大,我怎樣也夠不到。我的身子正好貼在他的后背,一手拉著他的肩膀,一手伸向前方,姿勢甚為曖昧。
當我發現不對勁時,慕辰已拉住我的手,轉過頭來貼近我的臉,低聲在我耳畔道:“這畫當真好名字。星辰……可是畫給朕的?”
我頓時愕然——這家伙還真是自戀到不行,一幅畫竟能聯想致斯,著實令人無奈。
我想使勁推開他,卻被他一只手臂猛地擁在懷中,另一只手還兀自空了出來拎著那畫紙。他隨手一揚,將畫擲到一旁琉璃的懷中吩咐道:“拿去給朕好生裱起來,頤妃特特為朕潑墨,豈能不好好珍藏?”琉璃忙應了,小心翼翼地將那畫紙捧了匆匆離去,殿上便只剩我和他二人,氣氛忽變得異常尷尬詭異。
我在他懷中不住掙扎叫道:“我大病一場,怎么畫畫我統統都忘了。那張只不過是些不小心弄上去的墨跡而已,什么星辰,都是我瞎編的!你少沾沾自喜了,我才不會給你畫什么畫兒,你倒真真想得美……”
他倒也不生氣,只是抱得我死死,我被他勒得漲紅了臉,只聽他聲音低沉,卻不容抗拒:“……若再掙扎,勒死了個美人兒,豈不可惜?”
我哼了一聲不再說話,他低低一笑,胳臂上的勁道收了收,騰出了右手,一根手指自我側臉劃過,帶著幾許曖昧的味道:“你這不愛理人的毛病,可得好好修理一番?!?/p>
我不耐地別過臉,心下有意嘲弄他,撇了撇嘴道:“那有勞皇上,只是您得費心許久,這番修理可不知哪年是個頭。”
他倒不在意,雙唇湊近我的耳畔冷聲道:“你忒也小瞧于朕了。朕要做到的事情,還沒有做不到的。”
好個自大狂,我在心里念叨,可尚未回神之際,他已牽著我的手走到桌前:“忘了也沒關系,從今兒起朕就讓你一點點想起來!”
他將筆塞到我手里,又鋪開一張新紙。我正自納悶,他已極快地繞到我身后,強有力的臂膀環繞著我,握住我兀自發抖的握筆的手:“朕來教你作畫?!蔽疫B拒絕都來不及,他已將我的手捉住,寬大的手掌覆在我的手上,開始細細涂抹了起來。
他的呼吸就在我耳畔,吹著我的發絲不安分地飄來蕩去,弄得我異常地不自在。我斜眼偷偷看他,他卻好似沒事人一般,眼角眉梢帶著些戲謔,又有著一種寧和,讓我更加難以把他跟那個暴躁狂傲的阿嵐相提并論。
“……是你最愛的蓮花,可還喜歡?”他停了筆望向我。我有些驚異,這個君傾跟我喜歡的花倒是一樣,品味亦是清雅。之前看這鳳鸞宮中陳設,便覺親切合意,今次竟連喜好也如此相同,看來老天讓我穿越到君傾身上,也并非毫無道理。
我默默點頭,雖是個外行,我卻也能看出,慕辰畫風細膩,一筆一劃無不傳神,這幅雨后荷圖當真意趣無限。
他湊到我耳畔輕輕吹氣:“該提什么詞好呢?”
似有句話在腦海盤旋,我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慕辰定定看我,眼光驚異不已,忽而大笑:“當真佳句天成?!毖粤T提筆,便將二句書了上去。書畢擱筆,望向我淡淡一笑道:“愛妃才華不減當年,總算沒將詩詞擱下,朕心甚慰?!?/p>
我心下大窘,卻又不能坦誠這詞句并非出自我手,當下冷汗涔涔,不知如何答他。正自猶疑之際,只見慕辰身邊的太監躬身入內,行了一禮道:“啟稟皇上,太后娘娘請您朝儀宮一敘?!?/p>
“怎地此時傳喚,不是今早才去問過安么?”
“奴才不知,不過……熙妃娘娘也在朝儀宮。奴才見她面有慍色,似是哭過一般,奴才想……許是皇上多日未曾踏足漪蘭宮,熙妃娘娘、娘娘她……”
慕辰冷哼一聲,方才稍稍溫暖了的面龐霎時蒙上了一層陰云:“這多嘴的小蹄子,忒也不安分。”
他揮揮手命那太監下去,轉過身來,忽得伸手輕撫我的臉,我似是被雷擊一般,輕輕躲了開來,他倒也沒惱,只輕笑一聲道:“朕去去就回……許久沒陪你用膳了,晚膳便在你宮里用,命人好生備著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