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得廚房,吩咐廚子做了些口味清淡的清粥小菜,待得宮婢們將吃食一一裝好,我便拎著食盒回了西苑。經過那片遇見瀾蒼的雪地,雪里的腳印仍然清晰可辨,而他的那番話更是縈繞在我耳際久久不散。
慕辰的情我絕難割舍,瀾蒼的心我又難以推卻。他那雙滿是憐惜的眼眸總在我眼前揮之不去,只是我注定是要負了他的心意。來到這世界許久,有的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柒柒還是君傾。慕辰,瀾蒼,這些君傾的愛人親人,竟成了我生命中再也不可或缺的人。命運,著實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回到房間,琉璃已經醒了,看著我從食盒中拿出飯菜,她面上已然按捺不住,想是餓得厲害了。看她想要從床上掙扎下來的樣子,著實嚇了我一跳,趕忙過去扶她坐起,叮囑她千萬不要亂動,我端起一碗粥坐到床邊,舀一勺吹涼了,送到她嘴邊。
她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眼眶泛紅,似有淚珠滾動,啞著嗓子道:“怎么能讓娘娘喂……喂我吃飯,這成、成何體統啊……還是我自己來……”
她伸手要搶過碗去,只是手上因受傷變得無力,被我輕輕打開,佯怒嗔道:“再不聽話,看本宮怎么教訓你!”她知我在逗她,但又不敢駁了我去,只是咬咬唇安分地坐定。
喂她吃了些東西,閑聊了一陣,見她精神仍是不好,話也說不多,知她之傷需要靜養,便囑了婢子端來湯藥看她吃了。我替她蓋好被子,見她沉沉睡去,便即放心離去掩上房門。
昨兒累了半宿,此時陣陣困意襲來,便想回屋躺一躺,正想進隔壁我的房間,卻見一只手從后面伸出來抓住了我的手,熟悉的男聲瞬時湊近我的耳畔:“一人寂寥不如二人同樂,陪朕走走去。”
我撇撇嘴,打了個呵欠瞇了眼瞧他道:“昨兒個沒怎么睡,你讓我睡一小會兒可好?晚上……晚上我去尋你嘛……”
他微微一笑,趁我一個不留神,將我打橫抱起:“要睡便一起好了。”后面尾隨的長暨知趣地退了下去,他笑嘻嘻地踹開房門,大步流星地走到床邊,將我輕輕放下,自己脫了鞋襪,躺在了我旁邊。
我拉起被子裹住自己,閉了眼正要睡覺,聽得他驀地開口:“今兒見過瀾蒼了?”
我心下一緊,當時園子里并無別人,他又是如何得知?難不成他在我身邊安了眼線,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一股無名的怒氣油然而生,卻又不好開口求證,只得堪堪將其壓下,定了定神,低低應了一聲道:“嗯,在園子里逛的時候遇見了,便閑聊了幾句。”
他似是有些吃味,從后方抱住我,在我耳邊低喃:“君傾,朕不喜歡你見他。”
“哥哥見見妹妹,敘敘家常,并不像你想的那樣。”我重新合上眼,輕聲辯道。
他語氣有些不善,哼了一聲道:“你以兄長待他,他可不只把你當個妹妹。”
他的話甫一出口,便又兜起了我的怒意,我掙開了他的懷抱背對著他緩緩道:“你信不信他我倒不在意,可我你總該是信的不是么?我們雖非親兄妹,但少時之情總不能被輕易抹煞,他待我好我心里清楚,但我已嫁入皇宮為妃,已經是你的人了,便不會因那些旁的人、舊的情而負了你去。”
他在我背后沉默,久久不發一言,驀地將我的身子硬是扭轉過來。他的眼神有些許歉意和桀驁,雙唇張了張,似是有話想說,見我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又堪堪抿住了嘴。
讓他道個歉,還真是比登天還難。我嘆了口氣,拉過被子蓋好,闔眼安睡不去理他。可他悶悶的聲音又再次在耳邊響起:“朕昨兒個派人去查了,那女刺客八成便是自宮中而來的。”
他輕描淡寫地吐出這句話來,卻讓我一個激靈猛地睜眼,忙側過臉來問他:“人抓住了?可知曉到底是誰在背后指使?”
“那女刺客身手倒是好,終究讓她給跑了……至于幕后主使,呵……除了他還會有誰?”他冷哼一聲,面上滿是不善之色,我被他弄得一頭霧水,茫然問道:“你說的那個‘他’……究竟是誰啊?”
見我突然發問,慕辰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他閉了閉眼,半晌吐出幾個字:“別多問了。”他總是這般把人的好奇心勾起來,再把它死死地壓制住,而且這事還牽扯到琉璃受傷,我是定要弄個明白的。
“琉璃因這人而傷,你更是他要加害的對象……我怎能不問個明白?”
帳中一陣寂靜,又是他慣常的沉默以對,我已經習慣了他這樣把自己深深藏起來的表現,就算在我面前,他亦是有著對外界一樣的戒心和防備。我深深看進他的眼眸,總覺得在那眸子深處藏著一種極為深切,卻不足為外人道的哀傷,這樣哀傷的背后到底有著怎樣我不知道的秘密?慕辰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迷迷糊糊我竟是睡著了,腦海夢境中不斷閃回著慕辰和瀾蒼的模樣,忽得瀾蒼將我緊緊擁入懷中,一遍一遍重復著愛我,忽得慕辰怒目圓睜,提起劍來直直插進瀾蒼的背心,瀾蒼鮮血登時飛濺,染了我滿身滿臉盡是通紅一片……
我滿頭大汗地掙扎坐起,可榻邊早已空空,慕辰不知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抬眼看向外邊,天已蒙上一層暗色,不知琉璃狀況如何,我急急起身便朝她房中而去。見她已醒,氣色也好了一些,我忙吩咐宮婢端飯喂藥,可她吃了幾口便推了開去。我想讓她再多吃些,她只是搖頭,拽著我的袖子問道:“娘娘……那、那刺客呢?”
“聽皇上說,讓那刺客逃了。”我坐在榻邊撫著她的手背輕聲安撫道:“沒能替你抓住她報仇,實在對你不住。”
只見她慌忙擺手,言語也開始磕巴:“不、不……娘娘不用為我報仇……我、她……”
“怎么了?難道……你認識那人?”
她先是一愣,復又搖頭忙道:“我怎、怎可能認識那刺客……”
我見她臉色蒼白,忙扶她躺下道:“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皇上和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復,你只要好好養傷,把身子養好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神色憂傷又無奈,卻也不再相問,乖覺地閉了口。我雖感奇怪,但也只當她因傷如此,未再問下去,想起晚上還與慕辰有約,便喚來左右吩咐好生伺候,回房收拾了一番,便往東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