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拱橋彎彎,曲水流觴的景致我總是向往,以前生活在北方,一直沒有機會去南邊走走看看,不想來到這個時空竟有了機會。
幾近年關,整個街市均是張燈結彩,連河上亦是點點火光。一些孩子蹲在岸邊,捧著手中的蓮花燈,將燈芯燃著,輕輕推向河心,還有幾對情人模樣的男女相攜,似都是來放燈的。我看向慕辰好奇問道:“年節放燈是習俗嗎?”
“不錯。百姓平素也就是拜拜神佛許許心愿,寺廟去得多了,也稀罕這些簡單的玩意兒。”他牽起我的手,眸子如星光閃爍,亮亮的滿含期待:“不如我們也去放一只。”
我笑著點頭,他牽著我走到岸邊,不遠處一個小男孩手持兩只河燈蹲在一旁,從懷中掏出打火石想將燈點著,卻怎么也擦不亮。慕辰走到他面前,自袖中掏出火石來遞給他道:“你那塊似是沾了水,用這個罷。”
小男孩抬眼看他,原本滿是惶急的小臉霎時笑了開來,滿心歡喜地接過火石道了聲謝,將河燈點亮,火光照著孩子的臉越發純真可愛,他笑嘻嘻地遞了一只在我手中道:“漂亮姐姐,祝你和大哥哥永遠幸福!”
我有些驚訝亦有些害羞,堪堪接過那只河燈,火光映得我的臉通紅一片,那孩子跑到河邊,將河燈推了出去,閉了眼雙手合十,口中默念著什么。
慕辰碰了碰我的胳膊道:“別愣神啊,快去放了它,好好許上一個愿。”
我和他走到河邊,一齊將那河燈推入水中,看著它越飄越遠,火光閃爍明明滅滅,好像真的將煩惱憂慮一并推了出去,化在水里了一般。
“這個許愿的權利還是留給你。”我朝他一笑,他卻是搖搖頭道:“朕是天子,要什么得不到,并不需這些。”
我凝望著那越飄越遠的河燈,輕輕皺眉道:“雖說天子權傾天下,但這世上總有人力所不可及的事情。天子又能如何,得了天下,卻失了自由。慕辰,你告訴我,你真的自由嗎?你,真的什么都不求嗎?”
看他緘默不語,我頓了頓續道:“你貴為天子,朝政卻仍被你母后把持;你坐擁天下,卻不得不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就連你想愛哪個女子,也要為平衡朝中諸般勢力而作罷;就連我們想出來走走,也要偷偷摸摸避人耳目。你最最需要的是自由,可你最難得到的也是自由啊。”
沉默半晌,只聽得他在我耳邊嘆息,伸出胳膊來輕輕從后方環住我道:“你說的不錯。有太多事朕都無能為力,也有太多事朕想做好,卻總也不如人意。天子又如何,還不是跟普通人一樣要受著喜樂悲愁之苦……可是君傾,你要相信朕,朕會為著你而努力去做一個好皇帝,你的所有愿望再不用寄托在這小小河燈之上。不論你的愿望為何,朕的愿望便是實現你所有的愿望。”
我縮在他懷中,他看不見我的表情,可他的一席話卻讓我久久不能言語——他一直在努力地去做得更好,盡管有些做法我不贊同,誠然他卻是盡了心的。我總拿著一個現代人的眼光去挑剔他框住他,本身也是對他的不公罷。
我輕輕拭去眼角呼之欲出的淚,從他懷中跳開,勉力擠出一個微笑道:“那我便代表我們兩個許一個愿可好?”
見他點頭應允,我走上前去,學著方才那男孩的模樣,閉上雙眼雙手合十,在心里默念——神啊,如果你真的可以聽得見,請你讓慕辰他過得平安喜樂。我知曉自己再不可能回到那個熟悉的時空,也請你能眷顧我的父母親朋,讓他們事事順遂。
想到家人想到父母,眼淚已是不聽話地流下,已是又一新歲,不知他們可還安好?慕辰聽得我在抽泣,急急上前抱住我道:“怎地又哭了?許個愿不是該開心的嗎?”
我只是搖頭,用手背胡亂抹干了淚,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道:“你說,那些我們在乎的人和在乎我們的人,若是再也不能相見,該如何是好?”
他沉默一陣道:“萬事都講求個緣法,只要有緣自會相見,若是注定無緣,那便只能祈求對方安好,別的什么都做不了。”
我神色頓時黯然,吸了吸鼻子道:“他們……一定會平安幸福的對么?”
他略帶疑惑地看著我,卻沒進一步去問,只是默然點點頭。我倚在他懷里,摟住他的脖頸,他順勢抱著我,任由我的淚水滑落在他的襟前。
忽得只聽空中一聲悶響,我和他齊齊抬頭望去,原是街市上一家酒樓在門前放起了煙花。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家拍手叫嚷,把我方才的憂傷沖得一干二凈。
慕辰凝視著我的眼睛柔聲道:“這煙火來得甚是時候。記得你答應過我的,當煙火升起的時候,你再也不許難過,當煙火下墜的時候,你定要笑得比它還璀璨。”
不等我出聲,他猛得吻住了我,唇瓣一如既往地冰涼,卻深情如初,火熱如初,專注如初。煙花還在燃放,人們歡呼正盛,我卻好像什么都聽不見了。
恍惚間只覺他的唇移到我耳邊,氣音喃喃低聲道:“永遠記得今日好么?”
我已被他的款款深情包圍得渾身僵硬,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他唇角勾勒出一個滿意的笑,微一挑眉道:“說好了的,笑給朕瞧瞧。”
我被他的模樣逗樂了,朝他擠了擠眼睛,咧開嘴角。他摸了摸我的頭愛憐道:“每每見你笑,朕什么煩惱都能拋諸腦后了,以后你一定要多笑笑……你可知道,你笑的時候,世上再無任何能及得上你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