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的風寒半月方才痊愈,幾日來除了我,亦是忙壞了長暨和羅衣,兩人不約而同地都熬出了黑眼圈,我看在眼里,亦是愧疚在心。琉璃的傷也大好,按著黎淵開的方子服藥,看樣子是一點毛病也沒落下。我擔心她的身子,仍是不讓她做些雜活,她嫌我瞎操心,卻也不好違拗,只是每日在屋里做些針線和灑掃。自上回晚宴后我再未見過瀾蒼,總想著制造些他和琉璃相處的機會,卻總因一些事而耽擱。
午后用膳方畢,瞅瞅時辰,正是與慕辰約好在梅林里教我畫畫的時候,收拾收拾出得門去,卻遲遲未見他的影子。暗暗罵他不守時,卻仍舊好奇究竟是何事絆住了他,便帶著琉璃朝雍華宮而去。
拾級而上,遠遠地便見堂下跪著兩人,一人著內(nèi)監(jiān)打扮,一人是一宮婢,那內(nèi)監(jiān)垂著腦袋,宮婢卻語聲凄凄,哭訴聲遙遙傳將出來。
“羲禾公主高燒不退都好些天了,一直哭鬧不止,容嬪娘娘數(shù)次差奴婢去請?zhí)t(yī)來,不是草草看過了事,便是不愿來我們棠梨宮看診,還不是嫌我家娘娘地位低,不受寵嗎……娘娘她每日以淚洗面,不知怎么辦才好,太后娘娘和熙妃娘娘早就嫌棄我家主子母女,也不肯幫主子的忙,主子沒了法子,才遣了奴婢來告訴皇上一聲,請皇上念在父女之情,回宮看看公主,看看娘娘罷,奴婢求您了!”
羲禾病了?我隱隱覺得事情不妙,拉著琉璃站在殿外豎耳仔細聽著。那宮婢不住地叩著頭,在青磚上磕出悶悶的響聲,慕辰不耐地喊了句“夠了”,那宮婢抽泣著停了動作,瑟縮著癱坐在地上,凝望著殿上的慕辰。
慕辰沉默片刻緩緩開口:“容嬪又在耍些什么把戲?之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還沒做夠,這回連羲禾都搬出來了。朕到了行宮,還要把她的戲臺子搬到這兒么?”
那宮婢猛烈搖著頭哭道:“皇上誤會娘娘了!娘娘并未欺瞞皇上,公主她真的病得很嚴重。說句不吉利的,公主還是個嬰兒,若是就這樣病過去了,皇上您、您就不會后悔嗎?!”
慕辰微微一震,面色嚴肅而凝重,半晌方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傳話給朕說其身體不適,已將黎淵召回宮去,你二人這便也回去罷,傳朕旨意,召黎淵去給羲禾瞧瞧。跟你家主子說,冬季風寒本就多發(fā),別總大驚小怪的,鬧成這般成何體統(tǒng),沒的失了身份。”
那宮婢抬頭訥訥問道:“皇上不回宮瞧瞧公主和娘娘嗎?”
慕辰不耐地揮揮手:“無須多言,都給朕退下。”
那宮婢還想再說,被旁邊內(nèi)監(jiān)拉住,二人叩首行禮,轉(zhuǎn)身往門外走來。我攜琉璃正巧走進,那宮婢望見我,不由戰(zhàn)栗了一下,我分明看得她眼中滿溢著嫉恨和不滿,如寧熙和她身邊的宮人一般,卻又多了一絲畏懼和害怕。慕辰看見我走進來,一改方才的嚴肅,歡喜地喚我的名字,我朝他微笑,目光不再停留在那宮婢身上,快步走向他身邊。
他牽過我的手,略帶歉意地一笑道:“是朕誤了時辰,害得你好等,是朕的不是。”
我搖搖頭道:“那都是小事,不差一時三刻。你們方才所說我都聽見了,羲禾病了,你一個當?shù)囊膊换厝デ魄疲遣皇怯行?/p>
他打斷了我的話,語氣有些燥意:“誰知是不是容嬪又耍的什么花樣想騙朕回去。這般費盡心機邀寵的女人,朕真是受夠了。”
我嘆口氣,向琉璃使了個眼色,琉璃會意,斟了杯茶遞過來,我送到慕辰手上輕聲勸道:“你總是這般火大,但你要知道,一個女人就算再想得到一個男人,也斷不會拿自己的孩子來開玩笑。”
慕辰端起茶來一飲而盡,將杯子重重砸在案幾上,驚得琉璃一顫,慌忙上前收拾。我朝她撇過一個無奈的眼神,轉(zhuǎn)身捏了捏慕辰的手道:“不許拿這些杯碗之類的尖利之物撒氣,受了傷可怎生是好。”
他眼中戾氣斂去不少,拖著我的手緩緩道:“君傾,你的純良,不需用在那些人身上。容嬪昔日如何對你,如何借你上位,你難道忘了嗎?”
我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頓時明白過來:“日子久了,朕倒是忘了你失憶這回事……”他愛憐地撫著我的額角,用他一如既往霸道的口吻續(xù)道:“傻丫頭,你的好,只用給朕看便足矣。”
天色暗了下去,跟慕辰約好的在梅林學畫也只好作罷,長暨又送來一堆折子要他參閱,我便不再叨擾,先行回緋煙殿等他。想著順便帶琉璃出來透透氣散散步,便一路上繞著彎曲小路轉(zhuǎn)了一圈,行至行宮偏門,眼見方才雍華宮內(nèi)涕泗橫流的那宮婢和內(nèi)監(jiān)登上馬車正要離去,我想起生病的羲禾,便高聲叫住了牽馬的小廝。
琉璃一把拉住我的袖子,急忙搖頭讓我不要去,我道了句“無事”,甩開她的手上前,那二人自車中下來,瑟瑟跪地行禮,我忙叫他們起身,二人微微頷首,目光閃爍,面色卻因緊張和激憤而微微抽搐著。
“皇上雖然未答應(yīng)回宮,但仍是掛念羲禾公主的病情,你們要隨時差人回報,莫要誤了事。”那二人唯唯諾諾地應(yīng)了,又匆匆爬上車,小廝駕車走得遠遠,琉璃在背后吐吐舌頭恨恨道:“這茹兒和容嬪主仆二人著實可恨得緊!”
“方才慕辰言道這容嬪借我上位,你現(xiàn)又這么說她,她當年究竟做了些什么?”
琉璃見我相問,眼中含怒忿忿道:“那時的容嬪還只是個做些灑掃的小宮女,總是一副怯怯的模樣,宮中人總是欺她軟弱,臟活累活都讓她做,每次用膳時也不給她留飯,總之是極盡欺辱之能事。還是娘娘你好心替她解圍,才讓她在宮中抬得起頭來。可這個容玥卻不知恩圖報,趁著一回娘娘身體不便不能侍寢,竟將皇上灌醉勾引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