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是春意正濃的晴好時節,卻沒來由地下著連陰雨,我本想出去走走的計劃也只得夭折,慕辰又不知被什么事情絆住,說好陪我作畫下棋的卻遲遲未來。
想起上回慕顏給我的譜子,我將自己關在房間,拿出來輕聲哼了一遍,他把填詞的任務交托給我,我自然不會讓他失望。腦海中掃蕩了一圈我所熟記的詩詞,又自行添油加醋了一番,好容易拼了一首詞出來,和著曲兒唱了唱,倒還有那么幾分意味。
正自得意之時,不想羅衣忽得推門而入,驚得我手一抖,那幾頁譜子倏忽掉落在地,羅衣放下手中捧著的碗,蹲下身子欲幫我撿拾,我一只手急忙攔住了她,飛速將譜子揉成團收進袖子道:“怎地進門也不吭一聲?”
羅衣急忙垂首道:“娘娘恕罪,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只是見已過晌午,娘娘的安神湯還未服用,怕誤了娘娘午睡,一時心急,這才……”
“我近些日子來睡眠已好了許多,這安神湯以后不用送來了。”
她卻如同沒聽見一般,走近將藥碗擱在桌上道:“安神湯這東西若不堅持服用,效果總不會好的……娘娘睡眠本就不實,為了身體也要堅持喝下去,況且……”
“況且什么?”我質詢似地看向她,她倒也不曾避開,只是微微頷首道:“況且,這也是皇上的意思……”
“慕辰讓我喝的?”她再不多言,點點頭恭謹將碗推到我面前道:“娘娘莫要推辭了。”
我推辭無法,只得仰頭將湯藥飲盡,扁扁嘴道:“下次見了慕辰我可要跟他說,再別讓我喝這種東西了。”
羅衣眼神有些閃爍,將碗收起斷斷續續道:“不、不必了罷……”
我茫然看她,她卻又恢復慣常的那副淡然神態:“皇上也是為娘娘身體著想,他那么好面兒要自尊的人,難得為一個人付出,花什么心思,娘娘可別讓他這一番心意白費了才是啊。”她說的頭頭是道,可我總覺得哪里有問題,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結果,只得唯唯應付過去。
打發羅衣出去后,確認不會再有人打擾,我才敢把慕顏的譜子拿出鋪展開來。先前想好的詞零碎地還記得一些,便急忙找出紙筆抄錄下來,反復唱和幾遍覺得不錯,這才將詞曲折好塞進袖子里。
安神湯漸漸起了作用,小睡了一會兒,推開窗子朝外看去,外面雨好像小了些,估摸著再過一會兒也便停了,我迫不及待想把這曲子和著詞唱給慕顏聽,只礙著這淅淅瀝瀝的雨有礙出行,只得暫且作罷。
徘徊在殿門口良久,天色漸暗,雨卻并未如我所想,仍舊時斷時續地下著,正想回去歇著的時候,只見遠遠飄來一個明黃色身影,長暨跟在旁邊舉著把傘,自個兒卻淋得狼狽。
慕辰見我立在門口,急忙甩脫長暨,大踏步朝我奔來,長暨叫著“皇上”,舉著傘哆哆嗦嗦地跟了上來。
慕辰在我面前站定,用手撣著身上的雨水,略帶歉意道:“今兒朝上有些棘手的事兒將朕絆住了,一直忙到這會兒才來,你……你不會怪朕罷?”
我抬眼瞧他,眼角眉梢略帶了些疲憊,卻掩飾不住見到我的興奮,又有著幾分怕我怨怪的忐忑和緊張。我伸手替他撫去發梢上的水珠,朝他微笑道:“國事為重,我為何要怪你?”
他表情釋然了許多,瞥來一個壞壞的眼神,作勢便要抱我,我急忙將他推開,輕聲嗔道:“這是在外頭,你是皇上可得注意著些,別讓宮人們看了笑話……”
他頭一偏,故作威嚴道:“誰敢看朕的笑話,眼珠子還要不要了。”一旁立著的宮人個個垂首不語,長暨招呼宮人們退散開去,慕辰牽起我的手走進殿內。
“今兒是何事讓你處理到現在啊?”我在桌前坐下,斟了杯茶遞到他面前。
“寧家的人又呈一副蠢蠢欲動之態,連朕任命的人都要質疑更替了,好不大膽!”他方才緩和的臉驀然變色,提及寧家以及背后的一眾勢力,他總會變得陰郁不平。他接過茶杯一飲而盡,手指攥緊了杯身,似要將其捏碎一般。
我生怕他又要向以前一樣一生氣就摔杯子砸碗,慌忙將他手指掰開:“我知道你生氣,有什么盡管跟我說便是,可再別拿這些杯碗出氣。何況這可是你送我的紫砂,名不名貴且不說,你若砸了它,我可心疼著呢……”
他看向我,唇角微微勾了勾,面色稍和,嘆了口氣緩緩道:“朕原想將兵部尚書洛韋的學生調到湖州去做知州,湖州富庶早負盛名,前幾任知州在位期間不知貪了多少油水。據朕派去的探子回報,那些人幾乎都是寧家的走狗,或為寧家所制不得不聽其所命。湖州一年不如一年,連帶著周邊州縣也不景氣起來……再這樣讓寧家折騰下去,他們非要把夢華搞垮不可!朕今日下了任命詔書,命洛韋的學生羅旻即日走馬赴任,竟被一干人攔了下來,他們跪了一地,以羅旻無治州經驗為由讓朕收回成命,改派他人前往,呈上來的題名無外乎都是寧家一黨的人……”
我聽他絮叨了良久,無外乎仍是寧家與皇權的拉鋸,倒是幾個名字引起了我的興趣:“洛韋?可是琬妃的爹?”
慕辰點了點頭道:“不錯,他是朕難得信賴的心腹,也是先皇時期便支持朕的臣子了。此番封賞后宮,朕將洛琬晉為妃,也是對洛韋的一種示意。你……可是為著前些日子的進封不痛快了?”
我急忙擺手解釋道:“才沒有呢……我像是在意位分這些虛名的人么?”
他趁勢抓住我的手,沖我一笑道:“朕就知道,君傾是個懂事的丫頭。”